只是她一个女儿家,只是在谢家暂住的孤女,手里无权无势,说句不好听的,谁当天下之主都差不多。
再者如今的圣人久不理朝政,去年关中又逢大旱,百姓们怨声载道。
就算没有谢家,也有裴家陈家等旁的世家大族、亦或是贫苦百姓揭竿起义。自古兴亡轮回,都是定数。
若是谢家登上那个位置,她作为府上的表小姐,说不定谢敬仪最后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会善待她一二。
就算他们不记得自己,谢家荣华富贵与自己无关,这样也好。她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只要上辈子的悲剧不再重演。李妙善这般想着。
后来的无数个日夜,她万万没想到老天竟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她的境遇会在出阁那日彻底改变。
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是因果轮回。
她清咳一声,低声回:“其实我也察觉到”。
“你也知道?”赵含笑忍不住拔高声调,反应过来后慌忙用手捂住自己嘴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在酒楼雅间,这里就她们二人和随行的丫鬟。
轻轻拍自己胸脯,低头闷了一口梅子酒继续道:“宋鹤山那个老迂腐,当着我的面骂了谢侯爷好久,骂他什么‘狼子野心’,‘不自量力’,竟妄想这等谋逆之事”。
看赵含笑说到兴奋之处恨不得手舞足蹈,李妙善也忍俊不禁,起身扶住她后腰让人坐下来,笑着道:
“宋鹤山自小学习四书五经,接受的都是儒家正统思想,心里估计确实难以接受这种事”。
“这一切不过都是猜测罢了,纵使我们心中不满,也改变不了什么。这前朝的政治问题咱们还是不要再议论了,小心隔墙有耳”。
“我知道”,赵含笑也知事情轻重,旋即敛了声色,二人又继续聊其他话题。
……
回府的路上,李妙善有些疲累,忍不住靠在马车上的软枕上闭眼养神,博山炉在旁边桌子上燃着,发出淡淡幽香。青桐候在一旁,担心小姐身子着凉,贴心把毯子盖在小姐身上。
一路无话。
车轱辘有规律在转着,半晌后便听马夫“吁”一声拉住缰绳,朝马车内禀告:“小姐,谢府到了”。
李妙善睁开迷蒙的眼,在青桐的搀扶下准备下车。她今日身子实在困倦,恨不得大睡一场。左右婚事有姑母在操持着,她这个当时人无事可干,索性回云山居躲清闲。
她跟青桐刚准备往云山居的方向走去,突然走出一个年纪颇大的嬷嬷,头发花白,脸上的沟壑纵横,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浑浊的眼睛看着有几分呆滞。
她过来拦住二人,开口说明缘由:“表小姐,老奴是老夫人身边的管嬷嬷,受老夫人吩咐,请表小姐到松落苑叙叙旧”。
老夫人?李妙善顿下步子跟青桐对视一眼,二人眼里都带着狐疑。谢老夫人是谢敬仪原配,二人育有谢璜一个独子。
早些年府中其余姬妾也曾有孕在身,都被老太太悄无声息除掉了。后来老侯爷在前线伤了命根子,再没有生育能力。
府里的姬妾老的老,散的散。因此多年来谢家只有谢璜一个孩子所出。最终谢敬仪知道子嗣的事都是自己妻子所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奈何谢家与柳家是姻亲关系,老太太身后的许家跟柳家素有交情。许家作为朝廷新贵又在圣人面前十分受倚重。他不可能把人杀死。
可留许氏在身边他怎咽得下这口恶气?思来想去打算休妻。却不料柳氏和谢璜死死阻拦。
最终的休妻自然没有成功,老侯爷疼惜怜爱唯一的独子。并未休妻,只把人丢在后宅不闻不问。
不知是否因为察觉到自己罪孽深重,从此以后谢老太太就开始吃斋念佛,深居简出,从不过问谢家事宜。
就连每年除夕的年夜饭也从未出席。后来谢璜又出家为僧,本就人丁单薄的谢家更是显得冷冷清清。
李妙善因为姑母的原因,只与这谢老太太见过几面,并不十分熟悉。自老太太一心修佛之后,二人更是一面都未曾见过。
好端端的,她叫自己去松落苑做什么?
李妙善不知晓其中原因,可一颗心扑腾乱跳,巨大的未知和恐惧袭来,差点将她淹没。
只是,管嬷嬷受人吩咐刻意堵在门前将人“请”过去,不论心里愿不愿意,她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李妙善低头垂眸,敛下眼中思绪。跟在管嬷嬷身后往松落苑走去。
松落苑在谢府东北角,又靠近梅园,平日鲜少人打扰,自是清幽雅静。一行人穿过种满翠竹的小径,自尽头跨过月洞门口,一座端庄肃穆的小院映入眼帘。
走进院门,管嬷嬷先行进去通报。很快又折身出来将外面等候的两人请进去。
入内经幡阵阵,檀香袅袅,让人如同置身云雾中,分不清幻境与现实。前面是一座数丈高的如来佛祖金身,看动作正念着佛号,慈悲为怀,悲悯望着天下众生。
大殿里面有规律的木鱼声传来,“哒、哒、哒”,莫名有一种阴森幽暗之感。李妙善心口噗通跳个不停。
明明佛祖金身就在眼前,她内心却感觉极度不安,就好像被毒蛇缠住脖子扔在水中,呼吸不上来也求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葬身鱼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