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察觉到温度适宜,她凑近李妙善,让人张开嘴巴而后耐心一匙接着一匙喂到人嘴边。
喝完药后,柳氏又接过青桐手里的锦帕在李妙善嘴角擦拭着,事无巨细又亲力亲为,认真的神色像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
直到最后扶着李妙善躺下,又悉心给人掖好被角,她都未曾问过关于昨晚大雨中两个人的事。只小心叮嘱:
“现在天才刚刚亮,太医说你惊吓过度又伤寒入体,要好好休息,万不可劳神费力。外面一切都有姑母料理,你且把心放回肚子里,有什么事一定记得告诉我”。
看着姑母无条件的信任着自己,李妙善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掉下,哽咽着声音问:“姑母就不好奇昨晚我跟谢枢发生什么了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柳氏神色有些怔愣,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旋即耐心解释,“左右不过是谢枢那杂种得了失心疯才来抱你,在整件事情中错的是他,不是瑶儿的错,你不必自责”。
听着姑母温柔的话,李妙善再也压抑不住,抱着柳氏脖子哭起来,哭得悄无声息,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出她此刻的心绪。
天知道,昨晚雨幕中谢枢把自己抱起来那一刻,她心里有多害怕。
闻着独属于柳氏气味的头油,李妙善嘴唇咬得发白,心里一阵阵的愧疚涌过。
姑母多好一个人,把自己接来谢家照顾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因为她不是谢家血脉而区别对待,多年来吃穿用度与谢柔谢允俱是一样。
她当初是有多狼心狗肺,居然会产生怀疑姑母的念头?一想到这儿,她就越发愧疚不能原谅自己,抱着柳氏脖子的手越来越紧。
柳氏不语,静静等着李妙善发泄完。虽然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她一个女儿家当着谢家上下的面被一个疯子抱在怀里,总归是心里委屈的。
就让她好好哭一场吧。
最后还是李妙善哭着打了个哭嗝,在寂静的卧房分外明显。她脸色一下子僵住,红着耳朵退出柳氏怀抱。
这下是没脸再哭了。
柳氏见状,简直哭笑不得。
复坐在床旁边,右手在顺着李妙善绸缎般的头发,左手撑在她身侧形成环抱状:
“你现在做的就是要好好修养,什么都不要想。就算要想也是想一个月后的婚事,你想想啊,一个月后你穿着大红的婚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在整个长安城百姓的艳羡中嫁入赵家,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
“瑶儿,你比姑母幸运很多,虽然你年幼失怙,却能嫁到爱你敬你的如意郎君。当然了,尽管这个郎君不是那么完美,姑母对他也是多有嫌弃,但不妨碍你将来是一个幸福的新妇”。
柳氏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想起自己这辈子的境遇,眼神倏然黯淡,嘴角边留着一抹苦笑。她脑海中又浮现那斜风细雨的一幕。
当年烟花三月的秦淮河畔,天上飘着牛毛般的小雨,柳枝沾着晨露、游人如织。
她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郎君,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即使满身书生意气,依旧难以掩盖一身的贵气矜傲。
她痴迷望着眉眼如画的男子,春心荡漾早已泛出涟漪。就是这般,一眼定了终生。
回到柳家,她苦苦哀求,执意让阿耶跟谢家商量试图让两家联姻。柳父本就欲为女儿择一世家大族的公子成婚,谢璜身为谢家独子,当然也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最后当然是一番周旋,柳氏劳心费力四处奔走,终于在她的努力之下,迎来与谢璜的大喜之日。
虽然她知道端方如玉的谢璜不喜欢自己,可那时候她依旧对自己夫君怀着满腔爱意。
天真以为,只要她嫁入谢家,只要她跟谢璜好好生活,最后一定能捂热谢璜那颗凉薄的心。
事实证明,她终究是错了。最后谢璜的心是捂热了,却不是为她而热,他的谆谆爱意全给了另外一个女子。
即使她为谢璜生儿育女,即使她为谢家上下操劳而人老珠黄,谢璜终究看不到她的付出,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屑一顾。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杨氏那个小贱人蹄子和那贱人生的贱种身上。
自从找到杨氏那小贱人之后,谢璜便时常宿在外头,连家也不回。后面不知什么原因杨氏消失了一段时间,谢璜在那段时日整天消沉,一天到晚只知道用酒精麻痹自己。
后来更是将她认成杨氏,幕天席地就要幸了她。柳氏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还以为自己多年付出终于结出果实,却不曾想,谢璜咬着她耳朵一遍又一遍喊“萱娘~”“萱娘~”……
她知道,萱娘是杨氏的闺名。这多可笑,她爱着多年的夫君不爱她,还在她们交缠水乳交融的时候,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何其讽刺!柳氏笑着笑着就哭出来。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每每想起这些,她就痛不欲生,每一遍回忆都是对自己一颗真心赤裸裸的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