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智一手端塑料碗一手举塑料勺,但即使这样也没能限制住他手上的动作,只见他双手下压,做了个镇场的手势。“从头开始说从头开始说,你们这样我没法给你们评理。”说着,他又端起自己的小碗。俞跃嫌恶地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透明塑料碗,碗底的一层草粿上挤满浇着炼乳的椰果、芋圆等各种小料。他不由地一个咂舌,用一句优美的中国话作为同朋友打招呼的起手式,“异端啊你。”他说。
张翼智只把这话当耳边风,他看看自己的好大儿,又看看好大儿身边略有些眼熟的女同学,“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每晚’这个词,为了节省时间,我建议就从这开始。”他拿着勺子的手硬是空出两根手指,配合着嘴里“啪”的一声在半空一剪,做了个电影开拍前打场记牌的手势。
“吃的都堵不上你嘴。”把自行车往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程鸢那一递,俞跃空出手来勾着损友的肩膀就往后拖。远处,有一辆公车正从街角驶来,俞跃眯起眼睛朝车顶的显示屏看了一眼,他一边钳制住损友的又一次反抗,一边问道:“喂,那边是不是你的车,12路。”
张翼智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没有作答,但他的反抗正在变弱,而手部和嘴部的肌肉运转速度则显著加快。勺子在半空移动的空档,他那张小嘴还不忘反复倾吐优美的中国话。不知道是不是俞跃的错觉,他只觉得张翼智为加重空气湿度所做出的贡献中,属于固体成分的含量正在极速上升。
每到放学时段,在这一站上车的人数就会迎来爆发式的增长。为了避免因挨挤导致孩子们发生人身事故,轮班的公车司机总会稍微多等一会,让学生们有余裕排队慢慢上车。但所谓的“多一会”也只是相对于其他站点的停靠时间而言,其长度依旧只能以秒计。不过男高中生的进食速度也绝不容小觑,12路车还没停稳,张翼智一碗加满小料的草粿已经稀里呼噜倒下肚。
“当灵长目还是太委屈你了啊,张翼智。你这放猪圈里高低能给天蓬元帅替个岗啊。太像了真的,比二师兄还像二师兄。”俞跃叹为观止。
自己的失败固然让人遗憾,朋友的成功却更为令人揪心。抓紧时间排队以争取公交车上可能有的空位,与留下来给朋友帮倒忙,此二者如何取舍,张翼智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只见他把塑料餐具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拍拍肚皮,又打了几个毫无形象的饱嗝,然后便清了清嗓子,“这位同学。”他朝程鸢说,“我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们小跃学习。你知道的,我这个当父亲的,绝不能眼睁睁地看你们学生生涯中最重要的三年变成四年,希望你能理解一下我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即使俞跃在张翼智说话期间一直面目狰狞地试图将其掐死在当场,但他还是努力地躲开了朋友每每向自己伸来的毒手,硬是抢在俞跃把他塞进公车之前争分夺秒地念完了自己的台词。
在俞跃的大力协助下被塞进几乎满员的公车,张翼智在如同咸鱼罐头的车厢中奋力一跃,从身边挨挤的学生中脱颖而出,扒着半开的窗子完成了他今晚的最后一舞:“或者五年!”他朝车外的二人大喊。
“嗤——”罐头合上了盖子。随着发动机的一声轰鸣,公交车拖着尾气和张翼智的袅袅余音扬长而去。扶着俞跃的自行车,程鸢茫然地目送公车远去的背影。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处在状况外。“他在干什么?”她问走回来的俞跃,把自行车交还给他。
带着一脸的晦气,俞跃转了转肩膀,又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然后才恶声恶气地答道:“发癫呢,别管。”
虽然今晚的对话才刚刚起了个头,还尚未达到俞跃想要的效果,但张翼智刚才的好一通闹腾,为他们吸引到不少好奇的目光。车站周围同样聚集着为数众多的餐饮店和小吃摊,等车的和吃宵夜的,公交车站附近徘徊着大量的学生。因此,在程鸢满口答应下,虽然依旧心怀疑虑,但俞跃还是决定让今晚的谈话姑且到此为止——不管是程鸢还是俞跃,他们两人都没有在众人旁观下聊天的爱好。
没有继续给人看猴戏的机会,二人在公车站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