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审是八点半开始的，由于没有庭前调解这个环节，来得早的人几乎都在法院外面等着。初春季节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出现倒春寒的现象，金铭琦下车的时候对着迎面吹来的一阵冷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金工，你也来了！”他刚走没几步，就被后面走过来的人喊住了。

“贺院长……”金铭琦看着贺明京以及他身侧清瘦的男子，相关信息迅速在脑内进行了整合，“沈医生！”

沈海有些意外金铭琦竟然知道自己，原本严肃的脸微微有了笑意，遂停下脚步朝他点了点头。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自己此行的目的，只是当他们注意到法院门口的动静时，忍不住将视线都转了过去。顾霆比金铭琦慢了几步，见他留在原地等自己，轻轻扶上金铭琦的腰，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霆之前曾调查过贺明京和沈海，所以知道眼前人是谁，但他们并没有私交，他也不好冒昧地打招呼，注意到他们俩打量的视线后，顾霆还是礼貌性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法院外面有几个干自媒体的网红正在直播，金铭琦一下车，他就把镜头转了过来，很快又被门口的动静吸引了过去。这个案件的社会关注度很高，他们直播间的人数不少，此时正一一解答着网友们的提问，认出豪车的主人就是顾霆后，他们中有人把镜头转到他们夫夫身上。

顾霆对此很是不喜，但也没有过多干涉，只是沉默着把臂弯处的羊绒围巾围上金铭琦的脖子，说外面风大，还是得注意点比较好。

他们进去的时候，观众席几乎已经坐满了，好在他们提前预约了位置，不然这会儿恐怕连进都进不去了。庭审时需要绝对的安静，他们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将手机调整了静音，而那些准备继续直播的网红，则被勒令关闭相应器材，以免扰乱法庭秩序。

许蔚然父母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当他们注意到官方的直播设备正对着他们这边的方向时，紧张到坐立难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顺畅了。

“没事的，今天要说的话，我们昨天晚上已经练习过很多遍了，就算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我已经给你们准备了相关手稿，还做好了标记，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先保持沉默，然后看看手边的资料再继续往下说。这是我们能为许蔚然做的最后一件事，所以关键时候不要怯场……”坐在他们身侧的班长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他细声安慰道，想着这或许是一场持久战，一开始就露怯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董秋进场的时候，场内发生了一阵骚动，有人对着他破口大骂，审判长敲了下法槌以示安静，众人才堪堪把嘴闭上。金铭琦的位置在许蔚然父母位置后面三四排的样子，他前面是几个跟许蔚然比较要好的同学，他们比他知道更多关于董秋的细节，之后也会作为证人出现在证人席上。他随意扫了眼现场，发现这里来了不少熟人，小晏总穿了一件驼色羊绒大衣，坐在人群中很是显眼。金铭琦对他会来这里并不意外，毕竟这个案子的两个嫌疑人都是他们安洲的员工，他作为安洲的负责人，估计还要对京海医院停工的损失进行相应的赔偿。

小晏总估计是注意到金铭琦投射过来的视线，他转头朝他打了下招呼，顾霆对他的笑是如临大敌，他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体，将金铭琦遮挡得严严实实。

“幼稚！”金铭琦自然注意到了顾霆的小动作，想着顾霆的这个行为跟小学生没什么两样。小晏总只是跟他打个招呼而已，又不是看上他了，他用得着这么防备别人么。

“他那张脸，到处勾引人，不防着点，老婆就没了！”顾霆凑到金铭琦旁边小声说道。如果换成别的场合，金铭琦估计已经过去打招呼了，这会儿并不是交际的场合，整个会场安静肃穆，他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大家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到他那里。再说了，现场好几台直播设备开着，他也不想让自己风评被害。

庭审开始后，检方开始公示手头的部分证据，呈现了具有说服力的人证和物证，徐浩东一直没有明显的动作，只是当审判长问董秋认不认罪的时候，徐浩东开始反驳他们之前的证据，还表示许蔚然生前有严重的产前焦虑症，行为乖张，口无遮拦……董秋的‘家暴行为’说是‘夫妻打架’更为确切。为此，他甚至提交了补充证据，视频中的许蔚然坐在窗边神情呆滞，董秋试图让他下来，但他几乎没什么反应，当董秋伸手去抓他的时候，某人开始出现严重的应激反应，对着董秋就是拳打脚踢。

“果然阴险小人，原来在这里等着呢！”金铭琦听完徐浩东的说辞后忍不住骂了一句。

“……”顾霆没有吭声，只是伸手握住金铭琦的手，表示现在只是开始，让他先沉住气。

果然，在徐浩东试图为董秋开脱的时候，检察官这边也提交了新证据，是他们搜查的时候找到的许蔚然留下的更详细也更为全面的视频资料，这视频里面甚至能听到他们清晰的对话。（视频拍摄角度不同，跟董秋提供的并不是同一个视频资料，是许蔚然留意到了董秋的拍摄行为后，偷偷录下来的。）

徐浩东对于他们的补充证据有些意外，但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此时倒也没有自乱阵脚。他针对检方提出的各种证据，指出他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董秋是杀害二人的凶手，他这一发问，让现场变得鸦雀无声。

是的，即便董秋有家暴行为，许蔚然和另外一名omega的尸体被发现在他家地窖中，但他们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凶手就是董秋。由于尸体曾被挪动和二次破坏，很多证据都被破坏了，这对法医的判断有了很大的影响。

原本还在牢里服刑快要出狱的贾峪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在挪动尸体之前，私下里留了不少证据，甚至还拍了不少现场图。当然，他说的那些东西早就在证据目录中提过，而徐浩东针对他非法入室留取证据进行了抗诉。

昨晚，王教授他们分析证据的时候也曾提到过这一点，毕竟贾峪的行为并不合法，他提供的证据只能参考，并不能当做直接证据。

如果抛去他们的立场，只针对律师的能力，徐浩东的表现只能被称为精彩，他的大脑就好像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有些证据，经过他的反复质疑，竟然也会变得不确定了起来。他的一声声‘反对’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刺耳，金铭琦甚至有了一种窒息的感觉。尤其当徐浩东拿出了他们的杀手锏，董秋的精神鉴定书，这局面似乎正往无罪释放的方向进行着。

不知为何，董秋突然轻笑一声，甚至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向许蔚然的父母，想着有人帮你又能怎么样，你们还是拿我没办法。

许蔚然的父亲比想象中的要平静，他看到了董秋对自己的挑衅，只一眼就挪开了视线。他缓缓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昨晚练习的那样，一字不差地诉说着董秋婚内对他家许蔚然造成的伤害。对方甚至在许蔚然去世后这几年一直拿着他的通讯设备，伪装成他本人与他们进行聊天，定期打生活费消除他们的戒心，这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行为，说明他心里有鬼，也能间接证明许蔚然的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针对董秋方提供的精神鉴定书，小晏总竟然主动充当了证人，甚至提供了董秋就职期间的健康证明和心理健康证明。

小晏总出现的时候，网上在线人数已经将近百万了，很多弹幕已经摒弃三观只舔他的颜值。他的出现就像是久旱之地出现了一场及时雨，他如天神降世，给金铭琦吃了一颗定心丸。

“呵，他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装。”顾霆看着晏珂的背影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其实关于这件事，他心中已经有定数了，不然某人费了那么大的劲将人逮回来岂不是白费力气。

这个事件性质比较恶劣，社会影响也比较大，他们休庭十分钟，针对董秋和贾峪的行为进行了讨论，最后还是判处董秋为死刑，缓期三个月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处贾峪有期徒刑三年七个月。

董秋听到死刑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面目竟然变得狰狞了起来，他似乎再也笑不出来，即便他钻了法律的空子，已是外籍户口的他依然会被国家的法律惩罚。

对此，他表示不服，要坚持上诉，他觉得徐浩东是无所不能的，但徐浩东觉得证据充分，即便他坚持上诉，基本没有什么反转的回地。

在董秋被带走之际，徐浩东劝他不要做无谓的努力，而是应该趁着死刑没有立即执行，想想自己有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好比说，揭发某些犯罪集团的行为，提供强有力的证据；亦或者发明创造出什么利好民生或者科技的好东西。

徐浩东的话就像是恶魔低语，但却给董秋提了个醒，他知道这次庭审是线上直播的，这会儿应该还有不少人在线上，所以他抓住了最后的机会，他对着摄像头高喊：我实名举报安洲集团贩卖人口！买卖器官！

很多网友都准备下线了，对于董秋闹出的动静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可当他重复了几遍刚才的话后，所有人都把视线转向了准备离场的小晏总身上。

晏珂无所畏惧，对于董秋提的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的表情很是淡然，却有种目的达成的快感。

金铭琦太过震惊，以至于他整个身体都僵在了那里，晏珂踱步走到他跟顾霆跟前，看着他像是傻了的模样，轻咳了一声，问他们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金铭琦他们还未回答，小晏总身边就站了两名警官，他们需要对董秋说的进行核实，而晏珂作为安洲集团的现任负责人，自然要配合他们进行相关调查。

“我想你今天估计没空，要约饭，还是改天吧，到时可以电话联系！”顾霆比想象中的要大度，金铭琦原本以为他会对晏珂要被带走这件事冷嘲热讽，但他并没有，而是像个朋友似地做了下次再聚的约定。

当时已经过了饭点，金铭琦不觉得有些饿，小晏总一提醒，他倒是有了几分饿意。

顾霆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点，他早就在这附近的自助餐厅安排了位置，金铭琦的同学们以及两位受害者的近亲属们此时已经浩浩荡荡前往那个餐厅就餐。

“小晏总他没事吧？”金铭琦看着晏珂被带走的背影，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想着董秋在安洲就职多年，临死前还背刺老东家，也算是对晏珂刚才作证的行为进行了报复。当然，他刚才说的那些，或许并不是空口无凭，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