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假的最后一天,秦怿一口气睡到中午才醒。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断断续续在放映他和江恒的从前,从小学到初中,再到一同进入中央塔,点点滴滴,像一部漫长的老电影。
长发就是这点不好,睡醒后总是乱糟糟的。秦怿有些烦躁地梳开乱七八糟的狼尾发,像在试图疏通心烦意乱,但怎么梳,却感觉总有几缕头发绕作一团,缠成死结,怎么也捋不顺。
秦怿的心情就像这几缕头发,烦乱得慌。而他和江恒的关系也像这几缕头发,剪不断,理还乱。
第一次遇到江恒,是在秦怿七岁那年。
秦景明和纪蓉工作忙,家里又有秦熙需要照顾,秦怿上小学后就开始自己回家。
学校离家不远,就是路上会经过条名为四方街的地方,那儿有个做租房生意的小区,里面的租户鱼龙混杂,传闻常有些不怀好意的混混,会蹲守在街道的盲区,专门勒索小孩子的钱
秦怿平常都会和有父母来接送的同学结伴而行,偏偏这天秦怿被留在学校做大扫除,离开时已将近八点。
入冬了,天已经黑得差不多。四方街是条行政管辖权模糊的老街,像块狗皮膏药,官员们都避之不及。街道四处的墙都已斑驳,稀稀拉拉的,时不时会飘下几块墙皮。路上的几盏路灯总是接触不良,忽闪忽闪的,还会发出滋滋滋的诡异声音。秦怿挺怕这动静,每次路过那片小区,都是用跑的。
“啊!”一声尖叫后,秦怿直挺挺地撞到个人,惯性把他弹飞,就要向后倒去。
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就被人一把揪住卫衣帽子,拎了起来。秦怿不适,被迫抬起头,那人嘴里正吐出一口烟圈,呼向秦怿,他被呛得偏过头去,干咳起来。
“诶哟,好端端一个男生怎么留小辫儿啊,真恶心!”揪他卫衣帽的人,不友好地扯了扯秦怿的狼尾辫。
那群混混见秦怿没有同伴跟着,便大胆凑上前来,肆无忌惮地对秦怿动手动脚。
“我去,怎么是蓝色眼睛,怪胎啊!”
“长得这么弱不禁风呢,不男不女的。”
“诶哟你们看,他这只手表,最新款的!屁点大小孩买这么贵的表啊。”
“身上有带零花钱吧,交出来。”
“翻他包,这小子一定有钱!抢到了,咱几个好几天不用干零工!”
说罢,那群人涌上前来,将秦怿团团围住,有人拽着他的卫衣帽子让他跑不掉,有人粗暴地拽下他的书包,有人用满是污垢的手轻佻地拧过他的脸。
秦怿不停地躲闪那几只对他作恶的手,并不顺混混们的意。
“给我!”秦怿死死护住书包,但力量悬殊,书包带轻而易举就揪走,秦怿手腕上被勒出一道红痕。
书包里的东西七零八落掉了一地,新买的笔盒重重摔在地上,磕碎了一个角。秦怿被五六个人推搡着,像被困进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里,他大喊救命,声音却淹没在那群混混的七嘴八舌里。
四方街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多,来来去去,管不过来。偷窃,抢劫,打架,争吵,都不是罕见事。甚至有居民嫌吵,奋力关上了窗。
“卧槽,真没钱啊!”
“先把他表拿了吧,能换点钱。”左手腕上的手表被一抽而走,秦怿下意识就要去抢,混混一挥手,秦怿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手掌蹭过地面,擦破了皮。
“我们记住你了啊,下回来记得带钱,不然揍死你!”抢了秦怿手表的混混,把表带扣好,套在食指上,在他面前晃了几圈,挑衅道。
即使穿了厚衣服,秦怿仍觉得背后摔得生疼,手掌也有股若有若无的凉意,抬手一看,只见手心沁出细密的血珠。
秦怿害怕得发着抖,又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的胆怯,他死命咬住颤抖的下唇,恶狠狠地瞪着那群人。
“瞪我干什么啊!不服啊!想要回手表啊?”有个染了头黄毛的混混走上前来,用力戳了戳秦怿的额头,“横什么横啊,找打是不是啊!”说罢,扬起的拳头就要往秦怿身上砸。
秦怿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炸在耳旁。秦怿犹犹豫豫地睁开半只眼,黄毛的拳头没有如期落下,只见脚边铛啷一声,掉下个不锈钢水瓶,黄毛混混被砸了个眼冒金星。
“谁tm多管闲事啊!”黄毛龇牙咧嘴地大骂。
砰!
轮到黄毛后面的同伙被砸得一踉跄。
秦怿这时才敢睁开眼,就见一个男孩气势汹汹地朝他冲过来,朝他伸出手。
“能站起来吗?快跑!”小男孩朝他大喊。
秦怿还懵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就被小男孩一把拽起,推了下后背,“你先跑!”
“诶呦,哪来的小毛孩啊!”混混把抢来的手表揣进兜里,步步逼近面前那个喘着粗气的小男孩。而后向同伙们发号施令,“拦住他,你们一个也别想跑!”
两道黑影霎时闪现眼前,挡住秦怿的去路。双腿偏在这时像灌了铅,秦怿定在原地,两个混混的拳头已高举过头顶,就要毫不客气地朝他砸过来。
哔哔!倏然,一阵尖锐的汽笛声响起,一辆汽车停稳在他们身旁,锃亮的车身上印着明晃晃的五个字母。
【TOWER】
混混们被唬住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草,中央塔啊。”
“中央塔还管咱们?”
“谁知道呢,万一呢,跑吧!”
混混们一时慌乱,窃窃私语后拔腿就要逃,偷手表的混混却被一股力量制约在原地。
“把东西还给他!”是刚刚的小男孩,神色严肃,义正言辞。
“你特么……”混混反手刚想推倒他,一旁的车里忽地响起落锁声。混混被同伙拽了拽衣角,低声道,“算了,还给他,就个破表,咱别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