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秦怿把脸抵在膝盖上,朝陈一鸣吼道,“陈一鸣你这脑袋咋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陈一鸣不甘示弱,“我靠,给江恒疏导就不累,碰见我就累了!”
秦怿竖了个中指。他还真没讲假话,陈一鸣的状态比想象中还糟糕,为帮他把杂念一扫而尽,秦怿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精神高度紧张过后,随之而来的缺氧感让他有些乏力。
眼皮开始上下打架,秦怿席地而坐,把脸贴到膝盖上,闭目养神。半低着头,有几缕没梳好的头发顺势滑到眼前,扎得秦怿鼻尖发痒,朝它们吹了几口气,没赶跑。
秦怿正想伸手拨开,突然感觉到有人碰到自己的指腹,耳畔传来个熟悉的声音,江恒贴了过来,他声音沉,又压着嗓子说话,声音细细密密地震着秦怿的耳朵,“还好吗?怿,谢谢你。”
江恒离得很近,气息都喷在他的耳尖。
靠!
本来还挺好的,现在一点也不好了!
感觉耳朵热得要滴血了,秦怿把脑袋埋得更低。含糊应了声,没事,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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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谁准点报时的肚子叫声,提醒大家到饭点了。
江雄早就替儿子打点了,预定好餐厅包厢,订的餐也费了心思,专门选名为“都能烤上”的烤肉套餐。
经理才为他们推开门,烤盘上的肉刚好变成留有些许淡粉的褐色,一屋子焦香四溢。
三个哨兵消耗一整天,俩向导则是替他们紧张一整天,饥肠辘辘的,哪抵挡得住烤肉飘香。五人落座后,闷头吃了快十分钟肉,才找回力气。
“诶我说,今天是江恒的成年生日,又是江恒和米亚以优秀成绩一次通过A级哨兵考核的好日子,现在大家也都垫了垫肚子,咱们得碰一下吧!”陈一鸣最会调动气氛,边说着,边举起面前装汽水的玻璃杯。
“都成年了,还喝饮料也太没意思了吧!”米亚吃饱喝足,来了搞事情的力气。行动力在线,抬手就按响服务铃,要来一打啤酒。
“除了云野哈,你们几个成年的,都得喝!”米亚熟练地拉开一罐,满上面前的四个杯子。
“诶,悠着点。”陈一鸣见他摆出这大阵仗,用手肘撞了撞米亚。
“这种好日子,意思意思下!”哨兵向导的日常管理严格,毕竟来了任务都得真枪实弹的冲锋上阵,想要放纵也得适量,影响任务,可能就影响了人命。米亚也心知肚明这规定,没敢再多劝,赶忙补充道,“真不会影响训练的!”
云野一向听话,年龄不到就是滴酒不沾;陈一鸣和秦怿都差几个月才成年,挺悠着的;江恒的出厂设置就异于常人,陪米亚一罐又一罐,像是在喝白开水;而嚷嚷得最大声的米亚,半打下去,变成蒸笼里熟透的螃蟹,红温得冒着烟。
“兄弟……生日快乐……认识你真太好了……”米亚的酒劲上来了,抱着江恒不撒手,“还没给你吹蜡烛吧……蛋糕呢……”
一颗红彤彤的脑袋,带着酒气,不停地拱着江恒的肩膀,江恒一脸生无可恋地看向秦怿想求助,又没法推开,只得任由他挂着。
秦怿在一旁忍笑,“让他靠着吧,咱几个也只有你能扛得住他。”随即上前用力揉了把米亚的红毛,“行不行啊!喝这点就醉成这样!”
“我哪里醉了……蛋糕呢……江恒!生日快乐啊……”米亚眼神飘忽,开始胡言乱语了,还不忘转过头来瞪秦怿一眼。
话音刚落,服务生像听见了醉鬼的呼唤,推着蛋糕就走进来。
生日快乐的祝福声在包厢里此起披伏。陈一鸣手脚麻利给蛋糕插上蜡烛,点燃,又关掉了包厢的灯。
烛光摇曳,映在江恒眼里,眼波随着尖尖火苗流转,一时思绪万千。
从小因江雄和余艳忙于工作,对他的关照有欠,本就比同龄孩子早熟。偏又年幼丧母,像是一夜之间被迫成长,江恒太过懂事,不愿在本就崩溃的父亲面前表露悲伤,给江雄带来更深的痛苦。遇事都习惯往肚子里咽,不喜言表。
久而久之,越来越不会表达自我,也愈发沉闷。江恒为自己塑造完美人设,独立、冷静、坚强、能干、不多事,像是把自己封闭在玻璃罩里,能被看见,外人却总被那块厚重的玻璃隔绝,无法接近。
而自从遇到秦怿,一家子人将他当成半个儿子养;再是来到中央塔,跟这群朋友相识,他们包容自己的沉闷和不善言辞,亲眼目睹自己的脆弱、冲动、狡黠,这些看似不会在江恒身上出现的形容词。
江恒感觉眼眶有些湿,原来流眼泪可以不因为遭遇痛苦和难过,而是因为被包容被接纳被重视。
“我……不太会说什么,就是谢谢大家。”江恒的声音有点哑。
“谢什么……谢啊……江恒你真是……呕……”米亚正上头呢,一激动,想站直起身,不料一阵反胃,干呕起来。
“我草!米亚我就说你少喝点!”陈一鸣眼疾手快,把米亚拽过来,防止他一头扎进蛋糕里或者吐一地。
米亚又呕了声,陈一鸣架起他的左胳膊,“草真重啊……我带你去洗手间,你可别吐这里啊!”
云野见势赶忙上前去架起米亚的另一只胳膊,三个人跌跌撞撞打开包厢门,陈一鸣不忘艰难回头朝江恒喊了声,“我们先照顾这个醉鬼……你俩先吹蜡烛吧!恒,生日快乐啊!”
“诶。”江恒朝他们招了招手。
“你说谁醉鬼啊!”米亚并不老实,一路上大喊大闹的,“江恒……你当时……因为秦怿……跟我打起来那会……真挺、挺、挺……”
挺了半天米亚也没挺出个所以然,头一歪,靠在云野的肩上,睡着了。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餐厅,蜡烛已经烧掉五分之一,几滴蜡凝在蛋糕上。
“诶!蜡都滴下来了!”秦怿惊呼。
江恒赶忙鼓起腮帮子,就被秦怿拦住,“先许愿!成年生日呢!”
江恒乖乖把气呼了出来。许愿啊,打小就经历过生死离别,看淡太多,现如今能渐渐追上的父亲步伐,有好友陪伴,江恒不再敢奢求什么,他定定地看了秦怿一眼,闭眼默念。
希望家人朋友健康平安。一个最简单也是最隆重的愿望。
睁眼时,江恒一口气吹灭蜡烛,看见蛋糕旁放着个做工精美的蓝色盒子。
“送你的。”秦怿拿起盒子,递给江恒。
“我还有礼物啊。怿,谢谢你。”
“快打开看看。”
江恒小心翼翼解开盒子上的蝴蝶结,打开盒子,一支声纹样式的银色手链躺在里面,声纹部分还做了蓝色渐变。
“记得你最喜欢海浪的白噪声,我找人提取了声纹,专门设计打造的。”见江恒疑惑地看向自己,秦怿解释道。
“嗯……虽然这样说有些理想化,但希望你哪天不舒服了,又没法听白噪音或是进行精神疏导的时候,看着它也能好受点。”
没等秦怿说完,江恒就把手链系在左手腕上,他抚摸着那道起起伏伏的声纹,似乎听见浪花层层淌过沙滩,拍打礁石,哗啦,哗啦,哗啦。凑近一嗅,一股若有若无的薄荷叶清香沁入鼻腔。
“薄荷叶味?你放了向导素?”江恒抬眼看向秦怿。
完了。侥幸江恒不会发现的,但这些细节哪逃得过一个五感极强的S级哨兵。
给向导素这样的举动,行为含蓄,但意义却直白而露骨。
传言道,在战场上危急十分,但很多哨向的感情就是在这惊心动魄时擦出火花,向导为让中意的哨兵能于战后找到自己,会留下向导素的气味标识,告诉哨兵,请牢记住我。
若是有意者,那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秦怿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本也没想到这么多,手链在装盒的最后一刻,鬼使神差的,秦怿吻了下那条声纹。
“呃嗯……”秦怿眼神乱飘,“那个……可能是不小心沾上的吧,当时手链送过来的时候,我前前后后检查了很多遍有没有做工不好的地方,可能就是那会染上的吧……”
人撒谎的时候就会装作自己很忙,话多且密。
噗嗤。
秦怿听见面前的人轻轻笑了,江恒摩挲着声纹,指腹擦过被他吻过的地方。
“费心了,怿。我会好好戴着它的。”
秦怿听见江恒这样说,眼睛亮亮的看向自己。
秦怿似乎感觉到那股海浪,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