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一时没反应过来,米亚便指了指江恒左手腕上的手链,江恒顺着米亚手指的方向,出神地盯着那条手链,思绪突然被抽离,周秉正的话语在脑海里形成回音。
【秦怿看样子是去旅游了,还挺自在。】
【雄哥的事才过了三个月吧,秦怿的精神力恢复得够快。】
【害死人从来都是以命偿命,这没有错。】
恰时像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杀人,偿命,仇人,这些字眼肆虐整个脑袋,不可控的词句从江恒嘴里蹦出,“杀人……偿命……”
身体剧烈地左右摇摆才让江恒猛然回过神来,见米亚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你、你又发什么疯?!”
手链随着身体的晃动,跌跌撞撞滑落手心,江恒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细细密密地摩挲着那道声纹,回忆驱逐阴霾在脑海中闪回,江恒如梦初醒,就见着米亚顶着张煞白的脸,心有余悸地看向自己,“一天天的真要被你吓出心脏病来!”
“我……”江恒一时觉得脑袋很晕,短暂性失忆似的,一脸错愕地看着米亚,努力回忆方才,回应他的却是一片空白。
“得了,我再也不提秦……提他了!怎么一提你就变异!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别一个人行动,动不动突然发疯给我吓得半死。”米亚捂着胸口给自己顺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诶不过,阿恒你最近总是一个人上哪去?”
“找周老师。”
“周部找你?等等……你天天发疯上强度训练,不会是他让你这样做的吧?”
江恒没否认,点了点头。
“我说你怎么一天天跟变异似的!我觉得周部那人吧,不见得多好。”
话音刚落,江恒飞了个眼刀给米亚,被米亚躲开了,自顾自地说道,“周秉正给你上600的训练数值啊,把你当人看吗?!”
“那是我还不够强……”
米亚轻哼了一声,厉声打断江恒的话,“阿恒你真是从小就一副好好学生模样,但别什么都乖乖听,你得看看这能做吗?!他让你拿命训练你就练,哪天让你杀人你……”
汽车突然的急刹让米亚把后半句话咽了进去,司机烦躁地按下喇叭,赶忙对着后排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这人不打转向灯,不过下个路口就到墓园了。”
自知有些失言,米亚赶忙打了个哈哈,“夸张了夸张了!总之,阿恒你别啥都听他的。”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恒一时心情复杂,周秉正还真的说过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被米亚大手一挥打断了,“行了行了,先下车!”
刚推开车门,天上便飘了小雨。起初只是毛毛细雨,米亚还死活不撑伞,越往墓园深处走,天边霎时炸响电闪雷鸣,变成了瓢泼大雨。米亚只得灰溜溜拽来江恒手里那把空余的伞,“靠,今天不是说出太阳吗!这天气真够怪的!”
江恒赶忙将伞面向下压了压,避免横冲直撞的雨水打湿怀里的白菊花。距离余艳的墓地还有十五级台阶,透过灰蒙蒙的雨幕,江恒看见一个湿漉漉的背影站在母亲的黑白照片面前。
那人的黑色衬衫被雨淋得贴在背上,在滂沱大雨下显得单薄得可怜,束起的发尾已被雨水浸透,雨滴顺着发梢一点一点坠地。
江恒心头一紧,虽才刚入秋,可这样淋雨怎么得了。刚想快步上前给他撑把伞,手腕就被一旁的人死死拽住,米亚努力压着声音,“秦怿!那是秦怿啊!”
江恒当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被米亚这一喊,莫名的心慌让他收回迈出的半步,盯着秦怿的背影一动不动。
还好这场秋雨足够大,所有的动静藏匿在雨幕之中,秦怿没因此回头。他上前一步,将手里的那捧白菊花放在黑白照片下,对着余艳鞠了深深一躬。
“余阿姨,我来看您了。”
“这回江恒没和我一起来……我们……”
“对不起阿姨……第一次来看您时,跟你说好会帮您好好照顾他的,但我……”
“叔叔的事情不是我……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秦怿的声音很小,被风风雨雨割得断断续续,却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钻进江恒的耳朵里。
他一时警铃大作。新闻里,谣言里,他最信任的老师嘴里,秦怿都是害死父亲的罪魁祸首。可他从未想过听当事人亲口说这件事。
东南分部与总部相隔十万八千里。超能哨兵计划的严格管控。还有那些“证据确凿”的真相对秦怿的指责。江恒不能够也没办法冷静去审视这件事,更别说能与秦怿促膝长谈。
伞面倾斜,雨水见缝插针打湿了江恒的肩膀,凉得他一激灵。
一直让他看见的事实就真的是真相吗。那些口口声声说对他好的事情就真的是好事吗。绝对的强者难道就是没有情绪的杀人机器吗。
被囚禁在茧房的思绪,像是不经意间发现了出路,江恒抚上左手腕上的声纹手链,不顾米亚在身后小声嚷嚷,他快步走上楼梯,走到秦怿身边,黑色的伞面笼罩住他们。
可就在秦怿回过神时,江恒将伞柄塞进秦怿手里,慌忙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阿恒你别啥都听他的。】
【叔叔的事情不是我……】
【向导就是不靠谱。】
【要不是秦怿失误,也不会……】
头脑又开始乱了,那些杂念如洪水猛兽想要掀翻江恒的思绪。江恒叹了口气,他凝神看向那条手链,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江恒不知道。只是……
晨曦从窗帘缝隙透了进来,被手链反射,不偏不倚地刺进江恒眼里,亮得他一激灵。
竟是这样坐在秦怿的床边坐了一夜。
江恒凝神看向那条手链,那天不知怎么的被他扯断了。已经努力修补了,但裂口仍有些坑坑洼洼的。
即使坑坑洼洼的,但至少接上了,就像从前再怎么样一波三折,但至少重新回到总部,又这样坐在秦怿身旁。
恰时躺在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哼,江恒腾然起身,慌里慌张地探了探秦怿的额头温度,见一切正常,才悄然松了口气。
正准备起身把窗帘拉上,床上的人突然一动,江恒闻声凑近,一声脆响后,左脸颊上落了个巴掌,火辣辣得要烧起来似的,疼得他龇牙咧嘴,江恒不由得倒抽了几口冷气。
面前的人恰时睁眼,两人隔着不超过五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