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兽人的奴隶带着怨怼,往往会死得很快。
她还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萨沙回到窝棚中,跪在地上扒开土窝里的稻草,摸索着将角落一块灰扑扑的、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木板掀起。
下面赫然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洞穴。
愚蠢的猫兽人,萨沙嗤鼻。
他们鄙视自己这双丑陋的手,却全然不知这双手能够做到些什么。
她亮出角质宽厚坚硬的漆黑手爪,往这垂直下降的土壁上一插,探入的身形便稳稳当当地停在洞壁上,缓缓向下……
……
猫兽人领地,粮仓区,地底。
漆黑的狭窄空间里只有吞咽的声音。
粗糙的天赐穗磨出的麦面制成面包吃尚且都拉嗓子,更何况这些并未脱皮的穗粒。
但萨沙顾不得这么多,只尽力吞进去尽可能多的谷粒。
好在她小时候没事就爱坐在麦穗堆上空口嚼这些谷子,还算是习惯。
只有尽量吃饱,萨沙才有力气去做接下来的事。
没有过去多久的时间,一只圆耳朵便从粮仓的角落的地面探出。
胃腹已不再煎熬的圆耳朵兽人蹑手蹑脚,小心地解开离洞口最近的粮食口袋,从里面捧出两大捧穗谷,堆到洞口边,再手法娴熟地将解开的口袋原样系回去。
然后她又多走了两步,手心在粗糙的麻布袋上摸索,找到下一个袋子的系口,如法炮制。
萨沙会将这片区域的每一只粮袋都打开,统统取出一点,这样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取粮行为不会被猫兽人察觉。
她一直忙碌到后半夜,累得手都直哆嗦,才将洞口附近的粮袋雨露均沾地摸索过一遍。
萨沙掩好洞口,回到了地底。
他们这些小圆耳朵兽人视力不如猫兽人好,但手爪的丈量尺寸的本事却异常优越。
虽然洞里黑咕隆咚,但萨沙知道,自己这小半月的忙活,已经将这片地下洞穴差不多填满了。
她不敢大声喘气,只能稍稍往后仰倒,半边身子摊在谷堆上。
这是萨沙从前在秋收后,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每当这样躺下时,她便觉得连那干毒的秋日阳光也不辣脸了。
可她现在却只能躺在阴冷黢黑的地洞中,藏匿在猫兽人的粮仓底下。
萨沙并不为自己的偷盗行为感到羞耻——因为这准确来说并不能算是偷盗,而是物归原主。
没错,猫兽人粮仓内这满载的天赐穗,本就是萨沙的部族辛勤耕作出来的,如今却被这群强盗堂而皇之地装进自己的粮草库。
萨沙在一片黑暗中张大眼睛。
她少有地感到一丝迷茫。
今天那个猫兽人虽然满口污言秽语,但唯独有一点说得却是没错的,萨沙本该是部族的下一任族长。
在萨沙的计划里,她本该暗地联络着同样被俘虏的族人,一同从粮仓里搬运出足够的粮食,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候,通过提前打好的地道逃离猫兽人的领地的。
但这个计划早在去年冬天就破产了——猫兽人足够阴毒,通晓分化俘虏兽人的计策;而萨沙的族人也……足够软弱与愚蠢。
在昏暗中,萨沙茫然无神的双眼合拢。
若不是她长了个心眼,或许她早已死于族人的告发。
萨沙头顶仅剩的一只圆耳朵耸拉着。
她亲手掐死了从前最好的朋友,而她少掉的一只耳朵,正是在那场搏杀中被对方咬掉的。
……她不知道,现在仍旧苟活着被奴役的小圆耳朵兽人中,究竟有多少还是自己族人,又有多少已经成了猫兽人真正的奴隶。
“簌簌——”
身下的谷堆忽而滑落一大片穗粒,萨沙心脏陡然一跳,惊觉而起。
她抬头往头顶的方向看,手心紧贴着洞穴侧壁。
这是……上头的粮仓里传来的动静。
……
黑雾在空无一人的粮草内静静酝酿,混沌一片的空间里,逐渐显现出一道怪异的人形。
之所以要用怪异这个词来形容,是因为这道人影除去人身的部分,手部还连着一片比人身更大的阴影,乍一看就像是怪物。
“就是这里?”
黑雾中,传来一道模糊不清,不知该说是空灵、还是浑浊的声音。
密闭的粮仓内忽而有极其细微的风流通。
“嗯?”
这个古怪的黑色生物明明没有长眼睛,却莫名能让人感觉到它的视线在巡视——而此刻,正正好好停到了这个粮仓中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
“看来我并不是此地唯一的造访者。”
它笑着,黑雾便如同臂使,向它的视线停留之处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