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莱的瞳孔猛地收缩。
光屏上赫然显现出他的三维影像,在昏暗酒馆里格外清晰。
脚下的鱼缸突然传来拨动的水声,透过外套滑落的缝隙,波莱看到小黑鱼甩着尾巴,焦躁地游动。
他把外套重新裹紧,从口袋里掏出为数不多的钱压在空盘子下,轻手轻脚地抱起鱼缸。
“先生,你看起来不是本地人?”
酒馆老板探究的声音从后侧方响起。
波莱动作一滞,没有应声,而是低着头快步往酒馆大门走。
“喂!你!”老板提高音量吼起来,“站住!”
波莱夺门而出,咸涩的海风裹着沙粒刮过脸颊。
他在沙滩上狂奔,身后是酒馆老板的叫喊声。
酒馆里短暂的休憩并没有恢复太多精力,再一次的奔跑让他的胸腔隐隐作痛,大概是呼吸太多的海风,喉咙有些冷,有些苦。
波莱快要感受不到自己双腿的存在,但沙子被碾过的沙沙声没有停止,周围的风和海仍不断地流动。
他此时此刻仅有一个念头:
好不容易走到这里,
绝对不可以,让小黑鱼被带走……
波莱深一脚浅浅一脚地踩过松软潮湿的沙滩,爬上嶙峋石崖,朝远处的山林奔去——
开阔的海岸上,那是他唯一可以寻求遮掩和庇护的地方。
波莱单手拨开围在树间的警戒线,矮身钻了进去。
这片山林比他来时路过的更茂盛,粗壮的树干直冲云霄,地上杂草丛生,足有波莱小腿那么高。
“呼……呼……”
波莱大口喘息,四肢逐渐脱力,在被树根绊了一下后,双腿软绵绵地弯下去。
“唔——”
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波莱本能地护住鱼缸,自己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撞在树干上。
“好疼……”波莱倒抽一口气,眼眶中凝结起湿润的生理眼泪。
他紧张地看向身后,才发现酒馆老板不知何时放弃了追他。
危机暂时解除,波莱终于能放松下来,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喘匀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前胸的衬衫湿了大片。
刚才奔跑颠簸,鱼缸里的水都溅落在衣服上。
波莱映着月光凑近看鱼缸,小黑鱼安然无恙地蜷缩在鱼缸角落,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
“我们又逃过一劫。”波莱说。
回应他的是枝叶被吹动的哗哗声,波莱打了个冷战。
明明还是盛夏,这片树林里温度却低得不同寻常。
波莱扶着树干起身,走了两步后胸口再次传来剧烈疼痛。
他放下鱼缸,捂着胸口咳嗽,呼吸也变得急促。
“药……我的药……”
波莱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药瓶,颤抖着倒进手心,仰头灌进嘴里。
身上没有水,他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药片划过干涩的喉咙,疼痛让他忍不住干呕。
波莱死死咬牙忍住。
药本来就不多,他不能吐出来。
低头时,余光注意到原本在角落的小黑鱼游到了鱼缸中央,在浅水里摇摆着试图浮出水面,可这里的水太浅了,它在搁浅和挣扎入水之间不断扑腾。
“咳咳……快回水里去。”波莱心疼地把小黑鱼推回鱼缸角落,这里的水深勉强能让小黑鱼翻身。
小黑鱼罕见地没有顺应波莱的意思,缠上他想要离开的手指,瞪着两只圆溜溜的鱼眼跟着往鱼缸中央游。
波莱莫名感觉到对方的关切,就像从前在实验室里一样。
心中萌生的暖流冲淡了夜里的凉意,他抿唇,眉梢眼角都染上浅淡的笑意。
波莱揉揉小黑鱼的头顶,宽慰:“乖,我没事……”
药效发挥的很快,症状有所缓解,只是说不清是喉咙还是气管的位置,有点凉又有点痒。
大概是缺少两种药的原因。
时近午夜,波莱还不能休息。
他要为他们找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
波莱此时才真正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抬头是望不到顶的山坡,无数条藤蔓从树枝上垂下,在风中微微飘荡。
如果不是在斑驳月光的映照下,能看到上面染着苔藓,波莱恐怕会以为它们是一条条可怕的巨蟒。
空气中弥漫着难以描述的厚重味道,像是某种东西发酵,逸散出的无色无味的气息包裹住整个山林。
波莱的脚步不像刚逃进来时那么急促,鞋子踩过腐叶的吱拉响声被迟疑和试探拉长。
小黑鱼在浑浊的海水里不安地巡游,溅起的水珠落在他开裂的嘴角,咸涩中混着淡淡的铁锈味。
他艰难地在能将人淹没的植物之间踉跄前行,直到前方山壁阴影间,露出个不易察觉的洞穴。
“今晚就先在这里休息吧。”波莱脚步轻快几分。
山洞黑漆漆的,似乎很深,一股淡淡的酸涩味从里面传出来。
波莱不禁咳嗽起来,在距离洞口一两米的位置停下,没再继续往里走。
他找了块石头把鱼缸的一角垫高,让水汇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