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才从死亡的边缘擦肩而过，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看起来甚至有些狼狈，但他所表达出来的情绪，比起劫后余生的庆幸，却反而遗憾的意味更多。

林克觉得，他刚刚捉摸不定的那股微妙的熟悉感，竟然一点点变得具象起来了。

就像是……逡巡在黑暗中的黑豹向着猎物露出利齿……黑暗的森林，金色的人马，衣衫上充满血腥气息的男人带着黑色的猛兽从暗无天日的迷宫里缓缓走出。

库洛洛·鲁西鲁。

林克发现自己竟然想起了“团长”的名字。

这大概是过去的自己曾经和他相处接触过的画面，那画面并不清晰，但对方那双黑色眼睛里因为战斗而流露出的意犹未尽和蓬勃杀意，却与现在眼前的男人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也不仅是这个男人。

还有……很多很多人。

在橙色的希卡石塔上拔刀的武士、蒙着面的盗贼、声音极具穿透力的大块头、大部分时候都面带微笑却让毫不犹豫地让他杀掉自己的……侠客。

林克从很多很多人的眼睛里看到过类似的战意，但那和西索的那种求战不同，甚至也和揍敌客家的人所散发出的杀气不同，和林克所遇到过的大多数人都不同……当然，虽然同样都是杀戮，但似乎又和灾厄盖侬的毁灭有所不同。

林克说不太清楚那种感觉，那大概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对于力量的追求，对未知的好奇，是赤裸而又纯粹的欲望，是可以赌上性命的勇气。

勇气……

林克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透过衣服的布料清晰地传来，那是他还活着的证明，而在布料的遮掩之下，勇气的三角标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指引着勇者继续前行。

似乎是发呆太久了，林克恍然之间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人在叫他。金发的少年抬起头，正好对上不远处的库洛洛那双黑色的眼睛，他似乎刚刚挂下电话，而刚刚还在的杀手先生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团长……”虽然刚刚想起了对方的名字，但大概是处于那种未知的敬畏，林克还是本能地叫了这个称谓。

而勇者大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不对，库洛洛却率先舒了口气。

“看来你的‘失忆症’也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库洛洛分析道，“不过我现在应该已经不算是你的团长了吧……唔，也不能这么说。”他又皱起眉，似乎陷入了思考而开始自言自语，“以前的确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团员如果死亡，就自动退出旅团，而他的位置会由新的人接替。但是如果‘复活’了呢？”他抬起头，重新看向林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林克，你觉得呢？”

要更换称呼吗？

少年湛蓝的眼中出现了些许波动，那片蓝色像夏天透过叶片洒在草地上的光斑一样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张了张嘴，似乎是在犹豫。库洛洛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渐渐褪去了先前意犹未尽的战意，转而变成了另一种因为好奇而产生的期待。

“那就……库洛洛？”林克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这三个字的发音在他的唇齿间滚动，发出的声响让他觉得陌生之余又有些熟悉，还有一种奇怪的触动，牵动了些许的记忆。就像他曾经说过很多次，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一样。

这种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的诡异感觉让林克感到了一阵仿佛失重般的眩晕。似乎从见到这群自称“幻影旅团”的人开始，他脑海中就总在闪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回忆，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想要占据他现在的躯壳，林克不禁觉得有些紧张又有些——

“嗯，当然……”库洛洛兀自笑了笑说道，“当然，理论上你已经退出过旅团了，所以现在的我并不是你的团长。”他说道，向林克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还残留着刚才战斗的时候沾上的灰尘和血污，但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不过……我很高兴以库洛洛的身份再次认识你，林克。”

只是库洛洛·鲁西鲁，不是幻影旅团的团长。

眼前的黑发男人额前的绷带不知何时散落，额头的十字刺青藏在碎发底下，他身上的衬衫破破烂烂，那只伸出的手也脏兮兮的，但是那双眼睛——那双眼中闪烁的微光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样的表情很少出现在旅团团长的脸上，但是库洛洛——没错，库洛洛会露出这样的神态。

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一样，或者是被眼前人的态度迷惑了，勇者鬼使神差地握住了那只伸出的手。

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