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了残缺天使雕像后的密道，林克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条空旷的走廊，因为没有阳光的照射而显得有些阴森。库洛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往后走了几步，把手中的镜子调整好角度，嵌在了墙壁中。遗迹外的阳光正好照在镜面上，反射到了长廊中，为两个不速之客带来了光明。

“看来你的直觉是正确的。”库洛洛沉思道，“如果等到闭馆，阳光的角度就照不到遗迹，我们也就无法打开这座机关……嗯。”

幻影旅团的团长若有所思地看着身边的勇者，但林克却对那面镜子更感兴趣。

“你想要那个吗？”库洛洛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问道，“想要的话，我再去给你拿几个？”

说是拿，其实是抢。这些东西原本都属于国家财产，是当地发掘出来的重要文物。但位高权重的人觉得那只是几面镜子，也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并没有放在眼里。那么，为什么不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呢？

听到这句话，林克回头看向库洛洛，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我总感觉，应该还会有更多。”

什么？

库洛洛歪头眨了眨眼。

但勇者自己也说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就像他不知道之前为什么会看到另一个自己。

见林克不愿多说，库洛洛也就没有追问。两人顺着阳光照射的方向往洞穴的深处走去。

光照之处，石壁上似乎画着什么图案。

“这是……龙？”

林克迟疑地将手放到了岩石上。赤色的岩石上画着白色的龙，白龙的身影穿过走廊，一直指向深处。这里只是它的尾巴，头在更前面。

“继续向前吧。”库洛洛说。

不过，越是向前走，之前的阳光就变得越微弱。走了十几米，整个走廊中再次恢复了一片漆黑。自己的背包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发出光的东西？林克不禁想道。

对了，他还有几个流星碎片。

从天上掉落的流星闪着晶莹的白金色光芒，那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和另一个遗迹猎人一起找到的。他刚想打开希卡石版，取出星星碎片，身边的库洛洛就开口打破了沉默。

“原来如此，这里有光亮花。”

“什么？”

库洛洛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林克看不到，只能感觉到青年的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另一只手指着前方的不远处。

“看到那些点状的光芒了吗？那就是光亮花的种子。传闻中，这是一种生活在黑暗处的花朵。只要击打它们就会开花，照亮周边的世界。但是这种花只在童话故事里出现过，所以我还以为它们并不存在，或者至少也是已经灭绝的物种。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光亮花的种子。

击打就能发光？

勇者的脑海中灵光一现，随手从背后掏出了弓箭，不顾库洛洛“诶？”的惊呼，瞄准那些光点将木箭射了出去——

一个接一个地，小小的灯泡照亮了洞穴。

就这样，两人一路前进，一路点亮生长在洞穴两旁的光亮花。

终于，他们来到了白龙的头部。

壁画上的白龙有一双湛蓝如天空的眼睛，从眼中滑落了一滴眼泪。

视线顺着眼泪滑落的方向看去，会发现地上有一个泪滴形状的凹陷。

在林克和库洛洛惊讶的视线下，泪滴形的凹陷中渐渐盈满了液体，就像一滴掉落的眼泪。

仿佛与泪滴共鸣一般，整个洞穴都发出了淡淡的荧光。

“这是……”库洛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勇者心头忽然涌现一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悲伤，他看着那滴眼泪，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等等，林克！”

但是库洛洛没能喊住他，勇者已经碰到了泪滴。

刹那间，耀眼的白光如同克洛格森林入口处的迷雾一般将他吞噬，使得原本习惯了黑暗的勇者不得不闭上了眼睛，几秒过后，再次睁开眼睛的林克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漆黑的甬道之中，而是看到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晨光熹微，初升的阳光被崇山遮挡，丘陵之上，被勤劳质朴的海利亚子民们开垦出来的农田规整而葱郁，结出饱满的果实。远处，报晓的鸡鸣吵醒了酣睡的牧羊犬，海利亚猎犬冲着趾高气昂的咕咕鸡发出不耐烦的犬吠。这里是海拉鲁王国覆灭后聚集在东哈特尔的海利亚聚集地——背负着战争所带来的悲痛，人们在远离海拉鲁平原的高原上开垦出了一片新的天地。

哈特诺村。

非常奇怪的是，眼前的景象明明很真实，却仿佛蒙照着一层斑驳的痕迹——如同梦境一般，或者说是，一段记忆？

……是谁的记忆？

似乎是为了回应林克的疑问，一阵轻快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大概是因为在村子里，马儿奔跑的速度并不快，来人发出轻轻的安抚声像是想让共同驰骋的伙伴尽量不要惊扰尚在睡梦中的村民。林克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一切都很熟悉——那人正是自己。

林克眼看着那个“自己”从跟前的小池塘边跃上小小的坡道，冲进了坡道上的院子里，立即紧随其后，那个“自己”拉紧马绳，伊波娜打了个响鼻而后停下了步伐。

那人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看起来和林克根本就是一模一样——但又有些不同：他身上的蓝色衣衫变得破破烂烂，如果不是太过熟悉，林克甚至不觉得那是他那套英杰服！不仅如此，那人和林克一样发色的金色头发没有发带束缚，张牙舞爪地披散着，看起来比咕咕鸡的鸡窝更糟糕几分。

林克确信：这人绝不可能是自己。

他堂堂勇者大人怎么会这么邋里邋遢呢！

大……大概吧……

嗯总之，就是林克跟随着那个自己钻进了几个方格子组成的屋子，在进屋以前，他瞥到门口的告示牌上写着「开学啦！今天会邀请特别的嘉宾到访，大家不要迟到哦！」

他猛然顿住。

那是塞尔达的字迹。

「我想重建海拉鲁王国……或许，应该先修建一所学校。」

心脏骤然狂跳了一下，某个猜想呼之欲出，林克再也等不及，立刻跨进了屋里。

一眼望尽的小小教室里，桌椅摆放地十分摆放整齐，墙上贴着几幅笔法幼稚却可爱生动的儿童画，晨光从床边照射进来，落在尚且空白的黑板上。

楼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这声响很轻很轻，甚至惊动不了草原上吃草的马儿，而林克却对此很熟悉，因为他现在也是一样地屏住了呼吸，放缓了脚步。即使他只是这段梦境的旁观者。

林克很快就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正看到那个穿着破烂英杰服的“自己”拿着一件海利亚斗篷，向着二楼窗边的书桌旁蹑手蹑脚地走去。林克几乎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他穿透另一个“自己”，冲到了桌边，真的见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塞尔达殿下！”这是林克喊出来的。

“……嗯……西蒙？”与塞尔达咕哝出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几秒之后，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意识还未完全清醒的塞尔达公主猛然一惊，从小到大的礼仪教育使她没有立刻惊呼出声，但少女回过头时露出来的那双蓝色眼睛里的惊讶还是出卖了真相。

惊吓很快转变为惊喜：“……林克！你回来了！”转而变为一点点窘迫，“……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她苦恼地擦了擦脸颊，似乎是担心因为扒着睡觉压出了印子，或者印上了未干透的墨迹。

“……”另外一个“林克”摇了摇头，眉头却略微皱起一点，似乎是为了自己惊扰到公主而懊恼，最后还是执拗地把那件斗篷披在了公主肩上。

塞尔达显然彻夜未眠，她的桌子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笔记，还有一个林克不怎么熟悉的类似希卡石板的东西——好像是叫普尔亚平板，压在下边的信纸上是这么写的。林克比“林克”离桌子更近，大概是因为睡意未散，公主的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脸颊也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红晕……还有，从头发下露出的颀长脖颈。

“殿下……剪头发了？”

“嗯，和普尔亚走访了几个遗迹，长头发实在不太方便，干脆剪掉了。”她随意说着，似乎想把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但好像又因为想到了什么而放下了手。塞尔达深吸一口，视线落到了林克身上，看着对方那身破烂的英杰服“噗嗤”笑出了声。

“林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身打扮的失礼，还有……因为在野外游荡太久也没有洗澡而产生的气味——立刻后退了一步。

“噗——哈哈哈，林克。”塞尔达的睡意好像被完全驱散了，“数月不见，想必你经历了很多精彩的冒险，有机会的话真想听你详细讲讲。这套英杰服脱下来我帮你补补吧，正好我也觉得应该在衣服内衬里加上一些护甲和配套的肩带……嗯，可以先用之前备用的那套凑合一下，虽然没有大妖精殿下的加持……就在我房间的仓库里，之后我去拿给你。”

“好。”“林克”一点不客气地点点头，又支支吾吾，“之前……对不起。”

“嗯？”

“……不应该吵架。”

塞尔达似乎没想到“林克”旧事重提，又笑出来：“没关系，后来我觉得，林克就是林克啊，你喜欢在旷野里冒险，当我走到海拉鲁的每个地方，都能听到人们对你的赞美与称赞，我感觉又骄傲，又羡慕，但是……”她停了停，似乎考虑了一下措辞，“我也有我的想法与坚持，想要重建海拉鲁王国，让城堡前的广场重新充满欢笑与市集的心愿从未改变过。我想，这就是我，是我想做的事情。我们都不需要改变。”

“……”“林克”张了张嘴，点点头。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对方这个态度，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曾经的口角已经过眼云烟般消散，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勇者的冒险谱写成了新的诗篇，其探索的道路与地图，风土与旷野，都成为了公主资料夹里重要的组成部分。希卡石板里那些从未有人到访过的遗迹与神庙成为了重要的凭证，林克喜欢旷野这件事，塞尔达想要重建王国的理想，并不真的有冲突……

所以，口角与矛盾，从未真正存在。

于是公主的规划与构思被一一具现出来，靠着人们的帮助与智慧，塞尔达建立了哈特诺村学校，向下一代从和平与温柔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传递海拉鲁的文明；在世界各地设立建材集散地，让重建变得有迹可循；重组考古队，寻回失传的希卡文明技术，探究古老的传说……公主的食谱被张贴在往来的驿站，一切都欣欣向荣起来。

谁也不需要改变谁。

公主殿下转而整理了下桌子上的资料。她把那些铺开的图纸和拓印的古迹图文折叠在一起收纳好，而后盯着桌面上一张白纸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