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妆暖连续几日都待在未央宫,连殿门都很少出,路过宫人只道皇后娘娘是个不爱热闹的性子,却不知她被卷宗文书埋于案牍,忙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那日太液池后,太后召见了她,告诫她不能只担荣名不尽其责,要她尽快熟悉六宫事务,虞妆暖满口答应下来,哪知做皇后竟然要管这么多东西。无论是天子燕寝、妃嫔进御,还是人员调拨、后宫度支,亦或是穿戴规制、膳羞品目,甚至连宫女太监的衣裳该绣什么图案,用什么丝线,都要由皇后过问,虽说有六尚女官为其分忧,但最终拍板的还是皇后,任何琐碎事宜都要亲自过目。
也因为皇后职责太重,辅佐皇后的六尚之首尤为重要,虞妆暖至今都未定下尚宫人选。酒儿、梳月与她固然亲近,她也想用最亲近的人,奈何尚宫要学的东西比皇后有过之无不及,她们二人暂都无法担此重任。
“啊……我还是看见字就头晕……”酒儿丢了手中花名册,往案上一趴,说话都有气无力。小姐要学六宫事务,就拉着她和梳月一起学,可她自幼不爱读书,被圈在殿里这几日过得生不如死,只盼梳月能赶紧学会才好,放过她这个榆木脑袋。
梳月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捧着上个月六宫的账册,算了三遍还没算明白。
虞妆暖看二人的样子,不由发愁,再找不到个熟悉后宫事宜的人来帮她,她这皇后非得累死。尚功局上个月拨了几笔银子,是以从前没有过的名目来发的,可看着又不像有什么问题,她想不明白,又不知该找谁来问。妇人管理一家之内宅已是不易,皇后管理起这偌大的后宫来就更是心力交瘁了。
梳月放下账册,秋潭般晶亮的眼睛一忽闪,提议道:“要不咱们找桂姑姑帮忙?”
虞妆暖摇了摇头,这办法她不是没想过,可桂姑姑是太后身边的人,太后深居简出,不喜人打扰,她若频繁召见桂姑姑,只怕太后生厌,徒显她无用。
“到哪里去找一个资历老又品性好的人呢……”她呢喃。
至未时,虞妆暖方用上午膳,满桌佳肴已经凉透,她命人将其中几道热了热,剩下的原封不动撤了下去。
以往在宫外,主仆三人都是一起用膳的,这几日酒儿、梳月劳苦,虞妆暖便拉着二人一同坐下,二人稍有推拒之意,虞妆暖便说未央宫里没外人,何必拘谨,劝得她二人落座。
正吃着,宫女青儿禀报,说是尚寝局来了人。
虞妆暖近日事忙,想不起尚寝局来人作甚,经梳月提醒,才想起前日她提出要挪株红梅来未央宫观赏,尚寝局管的正是园苑种植一事。
之前亓官霂焱极力张罗宝物来装点未央宫,只是她不喜富丽奢华,大多直接收入未央宫内库了。偌大未央宫独她一人居住,实在空旷,她喜欢花草,便想移植一些进来。
可巧的是,来人竟是位熟识。
“袖衿?”虞妆暖有些惊喜地离座,宫人忙着将吃完的膳食撤下去,梳月、酒儿站在一旁,也很意外。
是了,落水那日救下她们主仆的女勇士,正是尚寝局的司苑呢。
那日回未央宫后,虞妆暖特意又差人去尚寝局向袖衿道谢,并赠她许多财帛,本想着封后大典之后她再召见袖衿,哪知因要学习六宫事务,一直耽误到现在。今日袖衿主动上门来,她们主仆都有些惊喜。
袖衿先是规矩行了个礼,方笑吟吟道:“皇后娘娘,您日前派人来说想移株红梅到未央宫,奴婢这两日将宫中红梅都考察了一番,今日是特来复命的。”
酒儿凭借这几日脑海中记住的仅有的那点东西,终于想起关于六尚的规制,率先站了出来,“对哦!你是尚寝局司苑,专管花花草草的!早知道我们还派人传话干嘛,直接找你就行了!”
梳月也站到袖衿面前,方正行了个跪拜大礼,袖衿不敢受,忙要将她扶起,奈何梳月执意如此,“袖衿姑姑是梳月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您,梳月早就沉尸池底,这一拜已经晚了许久,还请姑姑不要推辞。”
袖衿身形一顿,只好受了。
虞妆暖浅笑望着,梳月、酒儿与她一同混迹于民间,皆为恩怨分明之人,虽然她赏了袖衿许多财物,但却是以皇后的身份,而抛却梳月是皇后陪嫁,袖衿救梳月乃是私恩,梳月这一拜理所应当。
待梳月谢过恩,虞妆暖才开口与袖衿聊起公事,“不知你替本宫相中哪株红梅了?”
袖衿答,“回皇后娘娘,芳林苑西南角有几株红梅最盛,其中一株已成活四十余载,枝叶扶疏,若是移入未央宫,必使芳馥满园。”
虞妆暖听袖衿考察两日才来禀报,可见极为上心,便嘱咐袖衿着手去办。
“娘娘不亲眼去看看那株梅花树?”袖衿诧异。
虞妆暖饭后还未饮茶便见袖衿,如今宫人奉茶,她清了清口后,冲袖衿云淡风轻地笑笑,“本宫信你。”
酒儿接过话,“是呀是呀,袖衿你的眼光必是极好的。我们跟小姐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别说去看那株梅花了,未央宫我们都不得闲出去。”说罢她撅了撅嘴,努力表达自己的怨气。
袖衿表情得宜,言辞也极有分寸,她听酒儿絮叨完,冲着虞妆暖道:“不知皇后娘娘为何事所扰,可有奴婢能帮得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