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太子就已抬起头,迎着父王沉沉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
“儿臣酒后失德,淫辱母婢,罪该万死,请父王责罚。”
——淫辱母婢?
容姬微微一怔,抬眼看去,王后荷华披着贵重的紫狐大氅,自重重落下的降红纱幕后缓步而出,艳丽的容颜没有一丝表情,如同十二月的寒霜。
跟随她多年的贴身侍女念薇和太子一样,穿着单薄的寝衣,鬓发凌乱,哭得眼睛通红。
容姬下意识开口:“此事疑点甚多,妾倒是觉得……”
却被荷华打断,“陛下,太子已经认罪,妾不希望再惹是非。毕竟,当初陛下执意立后,前朝群臣已然怒斥妾祸乱朝纲。可妾也知道,陛下之所以立妾为后,是因为在这紫宸宫中……”
“没有人,比妾,更像长姊。”
听到最后一句话,宸王烨一怔,仿佛有钝器重重击向心房,痛得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等他回过神,再看到地上负荆请罪的太子摇光,本就怒火中烧的他,更是勃然大怒,一脚将青年踹翻。
“逆子!你好大的胆子!”
宣平二年春,太子悖逆,惨遭罢黜,宸王怒甚,令太子流放边关,未得诏令,不复出。
废太子摇光流放的那日,正是一个艳阳天,面对宸王烨的盛怒,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来为废太子送行。是以紫宸宫外,只有一辆简陋的马车与两列身披甲胄的士兵。
摇光正要登上车辇,不料两扇沉重的宫门轰然洞开。
装饰有明珠五宝的锦绣华盖之下,王后荷华发髻高耸,眼尾斜斜飞红,暗红的绕襟深衣绣以凤纹,仿佛榴花欲燃,挽着浅黄银泥的云披,在宫人的陪同下,踏着满地烟尘,由远至近。
在距离废太子三米远的时候,她停了下来,静静凝视着他,眼神辽远,仿佛能够穿透十几年的光阴,抵达长河的对岸。
只可惜往日最为清澈不染的眼波被流年冻结,那些欢声笑语也都伴随断线的风鸢远去,刹那不住,芳华永如冰雪般消融无痕。
许久许久,她终于开口,语声平静,毫无波澜:
“殿下此去,山高路险,望自珍重。本宫只愿殿下勿要中道崩殂,折戟沉沙于无名之地。”
面对这样一席不知是送别还是诅咒的话语,他扬起眉毛,径自跳下马车,走到她面前,俯身拱手,向她行以大礼。
“儿臣多谢母后赠言,定当时刻铭记于心,至死不忘。”
然而起身的时候,他却话锋一转,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但——情毒之事,儿臣,永不后悔。母后,保重。”
“永不后悔”四个字如敲钟击缶,重重撞入荷华心堂,她下意识抬起眼眸,后退半步。
然而,触及到她微颤的目光时,摇光却仰天大笑,笑声朗朗,然后干脆地跳上马车。
终已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