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念薇微微叹口气:“陛下好不容易来探望小君,小君不该惹陛下生气。若是陛下能够留宿,纾夫人当年留下的坐胎药方子,也能派上用场了。”
听到“坐胎药”三个字,荷华眸光微微一黯,半晌,道:
“方子先放着,日后自然有用。”
她突然问念薇:“本宫是不是有些任性?”
不等念薇回答,她又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如此。没当王后的时候要顾这顾那,好不容易当了王后,还是要处处谨言慎行,那这王后,也确实没什么意思。”
“只要陛下还念着长姊,本宫以后侍寝的机会自然不会少,总有能怀上孩子的时候,今天先这样吧。”
念薇颔首:“小君说的是,纾夫人在天之灵,也一定会保佑您的。”
日已倾颓,重重落下的薄纱帷幕锁住宫室暗淡的光线,荷华意兴阑珊地倚着凤榻,以手绕着头发,懒洋洋道:
“念薇,记得把水沉香撤了,换了本宫素日熏的龙涎香。陛下呆过的地方全部给本宫擦一遍,记得要擦干净,他坐过的垫子直接扔了。衣服也拿一身新的过来,明早本宫要去棠棣院探望三公主丹皎。”
不知想起什么,她一声冷笑:
“世人皆知,长姊喜欢紫色,可本宫,从来非朱碧二色不穿。”
念薇清脆地答应一声“是”,转身忙活起来。
龙涎香的气息如烟絮一般缕缕盈满凤梧殿,就在念薇将青玉狮螭耳炉的盖子合拢的时候,忽听得身后一声幽幽的叹息:
“即便如此,念薇,其实……本宫终究还是在学她,对吧?”
没等念薇回复,她自嘲地一哂:
“说到底,本宫之于陛下,不过是聊以慰藉的替身而已。”
紧接着,箜篌声幽幽响起,伴随着浅浅的歌吟:
“既往不来,想魂灵兮,去彼昭昭,不复故庭兮……”
念薇回眸,只见年轻的王后倚窗而坐,低低拨弄着蚕丝鞣制的箜篌琴弦,浓密的睫毛垂落似蝶翼。
有习习凉风拂过檐下铜铃,叮铃叮铃的碰撞声里,窗外开得幕天席地的淡紫藤萝花纷零而下,仿佛细雪。
此情此景,恍如当年。
在念薇遥远的记忆里,也是这样一个初夏的傍晚,暮色低垂的长乐殿里,紫藤萝葳蕤犹如瀑布的窗边,纾夫人怀抱箜篌,素手拨弦,面容沉静,眸子凝如寒星。
然而弹着弹着,纾夫人忽有泪水盈睫,无声滑落。
其时宸王灭兆,铁骑精兵,尽入其国,末代天子姬芓在王都幽京被攻破之际,点燃烽火,以身为殉。
天地之大,九夷之远,兆人,却从此再无故国与家乡。
很久很久以后,念薇重新翻阅起《乐章》,才知纾夫人那一日所奏之曲为《蔓萝》,结尾反复回绕的只有一句:
“求而不得,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