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他么……”荷华摇头,梦呓般喃喃,“他灭了我的母国,害死我的姐姐,他最宠爱的儿子玄止,亲手杀了我的乳母和父王,让我弟弟变成一个废人。我居然还要救他,哈,这样一个人,我居然还要救他!!!”
她连连冷笑,笑容讽刺无比,拉住念薇的袖子,问她:
“念薇,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
荷华一边问她,一边将双眼睁得大大的,有透明珍珠般的眼泪,一滴接一滴打落在念薇衣服上,晕染开小小的水渍。
看到荷华的泪水,念薇亦是心酸不已——她是幽京人,十二岁那年因家贫,主动入宫为婢,家中还有父母及幼弟。
然而,在国破之际,她的父母兄弟,同样,无一人生还。
内心深处,念薇对宸国,对宸王烨的恨,决不亚于荷华。
因此,荷华的话,念薇再不能感同身受。
她知道荷华说的都是事实,也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以身侍敌更令人难堪和痛苦的事。
若是自己,处在荷华的位置上,说不定比她更疯狂。
可她们又能怎样呢?
两个弱女子,在这紫宸宫里,在这异国他乡,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能倚仗的,只有君王一点点宠爱,能怎样呢?
雨露雷霆,均是君恩。
想到这里,念薇抱住荷华,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抚慰她。
看了一眼床上的宸王烨,她压低声音:
“小君,您若真想杀他,来日,咱们有的是机会。”
听到念薇的话,荷华总算止住泪。
是啊,来日,她还年轻,他们来日方长。
等荷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念薇拉着她走到僻静角落,低声问她:
“如今陛下一共有三位公子,大公子摇光,二公子玄止,还有年纪最小的公子恒。若陛下一直迟迟未能苏醒,小君您倾向于择哪位公子为王?”
见荷华保持沉默,念薇冷静分析:“大公子的母亲华阳夫人已经故去,玄止的母亲容姬一直是您最大的对手,秋夫人是奴婢出身,她的公子恒年纪小,懵懂天真,最易掌控。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奴婢以为,小君您可以——”
念薇的话虽未说完,眼里却有刀锋般的冷光一闪而逝。
荷华知道她的意思。
杀母夺子。
以一个女人的死,保住自己下半生的荣华,铺就自己的掌权之路。
可……她真的要这样做吗?
荷华与秋夫人相交不多,但知道她能怀上公子恒,全凭宸王烨一时兴起,即便生下孩子,秋夫人的宠爱也只是寥寥,逢年过节的赏赐,甚至不及容姬的清凉殿的一半。每每秋夫人来凤梧殿请安,荷华都只依稀记得一个低头迈着小碎步,跟在其他年轻貌美的妃嫔身旁的女人。
谨小慎微的姿态,和她的生母芷姬如出一辙。
但不这样做,她可还有其他办法?
荷华陷入沉思。
她细细回忆着宸国历代太后的生平事迹,在想到容太后与雍王的事迹后,她脑海中灵光一现。
——她不希望玄止当储君,不希望摇光当储君,不希望从秋夫人那里夺走公子恒,抚养他当储君。
那为什么……她自己不能生下储君呢?
储君不稳则国家动荡,三位公子中,公子恒有秋夫人,玄止有容姬,有云起将军的军权,有国内一帮大臣的支持。
而原定的太子摇光,年长且贤,虽有美名在外,却是早就被宸王废黜的,因此不得不与自己结盟,相互扶持。
但……摇光不可能对王位没有野心。
实际上,当初宸王烨立自己为后,正是因为自己比起别的妃嫔唯一的优势,就是她……无依无靠。
荷华突然福至心灵,她明白了!
对于摇光而言,她的优势同样在于,她没有掌握任何实权!
因为没有实权,所以会放松警惕,所以……
哪怕她生下儿子,摇光也不会像对付其他公子那样,对付自己。
更何况,如果,那个孩子,是摇光的血脉呢?
因为自己这个念头,荷华忍不住激动得全身微微颤抖。
摇光如今未婚无子,那个孩子,会成为他第一个孩子。若是荷华略施手段,也可以……让对方变成,摇光唯一的孩子。
凭她对摇光的了解,他必不可能杀了她和自己的血脉。
恰恰相反,他必须要为他们扫清政敌,像当初的雍王对容太后那样,用尽全力,给母子二人铺路。
只要自己有子嗣,宸王烨便再没有活下去的价值。她是中宫,她的孩子是嫡子,从礼法而言,宸王之位,只能由这个孩子继承。
更不要说,她如今手里,已经有了象征“皇权天授、正统合法”的传国玉玺。传国玉玺一旦现世,她的孩子,不仅仅是宸国的王,甚至,将来还有可能,一统天下,成为整个天下的王。
届时,即便兆朝已经倾覆,这天下,也仍是姬氏的江山,姬氏的王位。
只是摇光,会帮自己吗?
想起摇光在长门园为自己穿鞋时的情景,荷华咬了咬唇,问念薇:
“念薇,你还记得陛下遇刺之前,最后一次留宿凤梧殿是什么时候吗?”
念薇回忆片刻,回答:“约莫两个月以前,敬事房那边应该有记录,奴婢可以去差人偷偷去确认一下。”
两个月……
荷华以手叩着桌面,思考:“你说,世上有没有一种药,可以将未足月的婴儿,伪装成早产儿?或者说,让脉象紊乱,比如一个月的孩子,脉象上看,却是两三月有余——”
“奴婢不知,但想来如果认真去找,也许是有的。”念薇似是明白荷华想做什么,捂住唇,“小君你想?!”
荷华颔首,“此事先不要声张出去,你想办法,让人在宫外替本宫寻找这种药。除此之外,让男子绝嗣的药,也为本宫一同寻来。”
“剩下的,我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