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王后殿下。”她干脆利落地行了个礼。
因为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运动,云若白皙的脸庞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晕,眉毛微微上扬,像是两把蓄势待发的小剑,眼睛却如璀璨的星辰,鼻梁挺直,嘴唇微微抿着,确实是个英气的美人。
“本宫听你的母亲说,你近来身体不适,所以没有参加……”
荷华的话未说完,云若便是一笑:“那都是骗他们的。”
不等荷华开口,云若又道:“臣女知道王后殿下想问什么,云芷的身份有问题,这件事,也是我透露给大公子的。”
“哦?”荷华目光不易察觉地在她脸上微微一扫,然后看向摇光。
摇光平静道:“今日早晨,我去樊离期的住处取他妹妹樊蓁蓁在被殷苛抓走前留给他的东西,不巧在那里,碰见了云若姑娘。云若也是在找此物。”
云若颔首:“我想确定云芷的身份到底有没有问题。之前我用一首诗文,同云芷换了她的一幅绣品,而帕子上的桃叶针脚,印证了我的猜测。”
“原来那首诗,是你所作。”荷华恍然。
云若耸耸肩:“云芷想去宴会上出风头,那我索性帮她一把好咯。本来我也不想嫁给玄止。”
说完她又是一笑,压低声音:“就连我那个继母在我汤碗里下的药,我都是故意当着她们的面喝干净的,不然还真出不来。”
荷华微微蹙眉,随后明白云若的话——后宅的这些阴私计俩,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给女子谋得一个好婚事。叶夫人希望自己被接回家的亲生女儿能高嫁,为此便陷害云若,以她的婚事换取云芷的婚事。
“既然你们都认为,云芷就是樊蓁蓁。但樊蓁蓁究竟是如何变成云芷,殷苛又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你们知道么?”荷华询问。
云若咬了咬唇,半晌,总算抬起眼眸,道:
“将这件事告诉王后殿下前,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荷华颔首。
“臣女听闻王后殿下精于骑射,当日您与殷大人比试,臣女遗憾未能到场。不知王后殿下,可否与臣女比试一二?”
想了想,荷华道:“好。”
换上朱红的骑装后,荷华翻身上马,她的动作娴熟而自然,与身下的骏马配合得相得益彰。骏马四蹄生风,奔腾在围场上,马蹄扬起的尘土在身后形成了一片烟雾,而她就像是这烟雾的主宰,掌控一切。
与此同时,云若时而策马疾驰,时而又轻拉缰绳,调整骏马的方向,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韵律。仿佛她不是在骑马,而是在演绎着一场精彩绝伦的舞蹈,向世人展示她那英姿飒爽的风采。
等两人奔出一段距离,云若勒住缰绳,放缓速度。
看到她的行动,荷华同样停下来。
寂静的草地里,只听见秋虫时短时长的鸣叫。云若突然开口:
“臣女幼时,曾听闻您的外公,兆朝工匠大师姚叔子的名声,还偷偷去父亲的书房,翻阅过他的一些记录。”
骤然听见外公的名号,荷华不由得有些失神,轻轻“嗯”了一声。
云若又道:“姚叔子一生无子,独女进宫后,他在二十三年的秋天去世,许多技艺便就此失传。”
默然一瞬,荷华道:“因为父王要拉拢外公,他害怕外公会带着自己的手艺,前往其他国家,所以,母妃必须要进宫,也只能进宫。”
云若露出了然的神色。
别说是姚叔子的女儿,即便是自己,贵为将军嫡女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是政治交易上的筹码。
她又策马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调转马头,一双明眸定定看向荷华,问她:“王后殿下,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的母亲没有进宫,她继承了您外公的手艺,如今七国的局势,是否又会大有不同?”
荷华微微一怔。
云若别过脸,轻声道:“云家以武艺传家,父亲是宸国大将。我作为父亲的女儿,却只能呆在后宅,安分守己,等待被王孙公子挑选。王后殿下,臣女不明白,为什么……女子的一生,只能系于婚姻上呢?”
云若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轻轻一吹,就会飘散在风里。
许久,荷华答道:“也有其他办法。如果将天地比作一个樊笼,想挣脱樊笼,获得自己期许的自由,那先要承受头破血流的代价。”
听到她的回答,云若骤然回头看她:
“王后殿下,您当真是这样想的?女子真的可以逃离被人视作玩物,视作附庸,视作用来交换筹码的一生?”
荷华点头。
云若重新舒展笑颜,一双眸子愈发熠熠生辉:
“臣女信您。”
“即便头破血流,那臣女也想试试。”
她重新提起缰绳,“今晚子时,臣女在紫宸宫的角门附近等您。”
随着一声“驾”,云若重新策马向前奔去。荷华失神片刻后,也追了过去。两人一朱一橙的身影,仿佛两道闪电,在草场上疾驰。
等两人重新回到起点,云若跳下马,对着荷华一拱手:
“王后殿下风姿无双,臣女自叹弗如。”
随后她又向摇光行礼:“家中还有事,臣女先行告辞。再会。”
凝望着云若离开的背影,摇光忽然出声:“其实之前,有门客向孤建议,以云若的身份,与孤正相配——”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荷华打断:
“你非良配,她值得更好的。”
听到她断然的回话,连日以来,摇光一直微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他侧过脸注视她,唇角牵起,眼眸像是雨过天晴的湖光山色:
“母后,知儿臣,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