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除了午饭时有一些动作外,其余时间还算安静。转眼又到了晚上休息时间。
他们聚在偌大的仓库里,通铺上躺着不少疲惫的人。
彪哥刚洗漱完,擦着光头向他走来,身后跟着那个小个子男人。
对方看见裴攻止,客气的伸手过来道:“二哥。”
“我问过了,他年纪最小,今年才二十六,喊你一声二哥也是应该。”彪哥解释着,咧嘴一笑。
裴攻止看着小个子伸来的手,慢悠悠握了上去,自我介绍道:“裴攻止。”
“我知道!公子哥嘛!”小个子笑了一瞬,不知为何,正是这个微笑令裴攻止觉得他其实是个非常不善说笑的人,那种僵硬感实在太明显。
裴攻止抽回手,转而看着彪哥,低声问道:“今天中午的事儿您还记得吗?”
“什么事儿?”彪哥擦干头上的水,将毛巾递给小个子,小个子的笑容早就消失。
裴攻止看了他一眼,对方倒非常识时务的转身放东西去了。
彪哥坐在通铺上抠着脚指头,裴攻止默默又向着他身边挪了挪,淡淡问道:“H省‘11·13’案件。”
“哦哦!我没印象呀!”彪哥蹙眉想着,又问:“那1113具体是个什么事得啦?”
“一起恶性伤人事件。”
其实,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每一次、无论多久,对裴攻止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是将心头长好的疤一次又一次撕裂!
他的心在滴血,那种疼痛无人能忍。
他强忍着、控制着自己平静下来,声音淡漠:“五名涉黑分子在一家废弃医院虐杀了一个十九岁的男孩。”
“我靠!还有这事儿?”彪哥一脸不可思议道:“干他娘的!对孩子下手?”
“彪哥。”裴攻止觉得彪哥还算有些良心和正义,至少在听到这样的事情有这种反应。
也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裴攻止看着他,目光中仿佛藏着整个世界的灯火阑珊,可他得到的又是无尽的孤独。
他内心多么渴望一个答案,哪怕渺茫的就像大海捞针,但也是地狱的曙光。
“有印象吗彪哥?”他说着好话道:“您在社会上混这么久,可有听说过这事儿?”
“我真没听说过!”彪哥扭头认真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叹了口气:“我说公子,你为什么对这个事情这样上心咧?”
“啊……”裴攻止低眉,淡淡道:“实不相瞒,我有个朋友当年和那个孩子认识,所以这个事他一直耿耿于怀,希望我能打听打听。”
“是有这么个印象。”正与彪哥说话的时候,那小个子又走了过来,手中端着裴攻止的洗漱用品,倒是像个听话的小弟,一边又偷摸的递给彪哥两根烟。
裴攻止接过脸盆,没有离开的意思,听彪哥道:“好像当时电视上播过好久,报纸上也有!是因为那孩子生死不明……还是尸体一直未找到什么的?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还贴了不少的悬赏通告呢!”
“是!”裴攻止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别人随意的一句,却引起了他不小的不适。
他的胃部仿佛泛起一阵酸水,转而又想到自己张贴公告的那些日子,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直到今日仍旧存在。
只是今天,他不再让自己显得那样无助而已。
小个子不远不近的蹲在另一头看着二人,彪哥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道:“具体那我不太清楚……不过那些狗娘养的玩意,连孩子也不放过!”
“二哥,该你排队洗漱了。”小个子喊了他一声,裴攻止的心底有些许失落,他的坚持总是令自己失望和慌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向绝望,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会!
他站起身拿过洗漱用品离开,排在最后一队,而与他同列的还有今早在厕所那几人。
那些人吊儿郎当的靠近他,不屑地撞击他的身体。
裴攻止握着牙刷一动不动,犹如铁打。
他听见一个男人贴近他的耳边,恶狠狠道:“看好你自己!再敢多管闲事,就连你一起弄!”
“别跟那个彪哥走太近,对你没什么好处!”歪鼻子的手在裴攻止脸上轻轻拍了拍,湿漉漉的水珠从脸上滑落。
他不说话,洗漱完毕后端着脸盆,列入队伍悠然而去。
还没坐到通铺间,只见彪哥冲他招手:“公子,我想了会儿,你说的那个‘1113案’是不是尸体……不能说是尸体吧!是不是受害者在医院消失不见的?”
裴攻止步伐一顿,后面的歪鼻子推了他一把,他歪了一瞬,慢慢向着彪哥走去,声音低沉:“是啊,你有印象?”不管他内心多么不想提起这些,却都要逼自己面对,寻求一个答案。
他不甘心,不甘心小芽白白受折磨,尸体无踪。
即使那五个人坐了十多年的牢,也不足以消除他内心一丝一毫的愤怒。
“让我给你想想。”彪哥拍着光脑门,自言自语着:“是……好像是听谁跟我说过这事儿来着?嗯……当时是什么怎么来着的?在H省……H省干什么来着?”
裴攻止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盯着苦思冥想的男人,他希望自己能钻到周彪的脑海里,哪怕看到的只是虚无。至少也算印证过一个答案。
“真想不起来了!我也忘了是谁说的。”彪哥苦闷的看着他。裴攻止故作无谓摇头,一语不发的坐到了床边。
他想要休息了。
脖子后的疼痛感仍在隐隐作痛,特别是运动时汗渗入刺青的部位,令他整天都心不在焉。
彪哥见他躺下,也正要躺去,谁知忽然有人向他走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旁边睡去!”
“凭什么!”彪哥不耐烦地看着对方。
裴攻止仰头,透过自己搭在脸上的手臂看着对方的脸,正是和歪鼻子一伙的其中一人。
“你们是新来的,睡到厕所边是自然的!”
“我靠!”彪哥一屁股坐正,怒道:“老子昨天就睡这儿!凭什么睡厕所!你他娘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跟老子横?”
“你再说连厕所也没得睡!”对方故意找茬,逼近彪哥轻蔑的笑,彪哥想要抬手,却被一旁裴攻止一抓,道:“该睡了。我睡厕所边,彪哥就睡我旁边吧。”
“你这样他们真以为我好欺负!”彪哥不爽,转身下了床,有一种要拼命的感觉,不过此时狱警站在门外低喝一声:“不准闹事!你们想干吗?”
“没事啊教官!”歪鼻子吼了一声,转头冲大家道:“好了好了,快睡吧!你不睡厕所!我睡,总行了吧?”
对方似乎作罢,肩头搭着囚服走到厕所边,不过眼神却充满杀意。
裴攻止看着几人,慢慢躺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夜将是个无眠的夜晚,但他已非常疲倦,所以躺下的瞬间争分夺秒的睡去。
不知多久,他忽然被身边的彪哥摇醒。
迷迷糊糊中只听彪哥道:“我想起来了!我说这事儿怎么有点熟悉。你说的那孩子肚子里是不是有东西!”
听到这里,裴攻止渐醒,他转过头睁开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看着彪哥的嘴一张一合:“我记得当时有个伙计说他接了个活,钱给的还不少,不过那天他有别的事儿就没去,后来说起来才知道那什么1113案就是别人要他去干的事儿。”
“你说什么……”裴攻止的后颈传来阵阵疼痛,他侧身彻底醒了过来,看着彪哥,有些不敢相信。
“我记得他当时还去拜了佛,烧了那孩子的照片。杀无辜的人、特别是孩子要造孽的,道上混了这么久不杀人是他的底线。那照片我见了,跟悬赏通告上的一样。”
“他人在哪?”裴攻止瞬间坐起身,不由惊动了身边的小个子,小个子也醒了过来,隔着彪哥看了他一眼。
彪哥刚张口想说话,忽然被人打断,只见隔了好几个人的歪鼻子忽然坐起身冲他们吼道:“大晚上还叫不叫人睡啊!”
“怎么!你不服啊!能听见别人说话就是还没睡呗!哪儿这么多事!”
“刚才就看你不顺眼了!”歪鼻子豁然起身下了床,彪哥也坐起身来,裴攻止紧跟着坐起,想要继续追问他那个人的事。
但歪鼻子已经窜到了彪哥面前,一拳头挥到了彪哥头上……
“操你妈!”彪哥大怒,当即还手。
他本就受不得别人欺辱,中午那顿肉让他一下午都精神饱满,他的手倒准,一把掐住歪鼻子的脖子,仰着个头,冲对方横眉竖眼道:“老子这些天正不爽呢,别找抽啊!”
“上!”谁知歪鼻子一声令下,只见几人蹭的一下从床板上跳起,直接踩着别人杀了过来。
几个男人的拳雨一瞬间冲彪哥而去,他一不敌四,很快就被制服。
“大哥!”那小个头低吼一声,当即跳下床冲那几人而去。不过令裴攻止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没两下就被对方制服了?
歪鼻子的人狠狠在他肚子上踹了两下,一拳又挥向他的鼻子,一瞬间血液从鼻中流出,小个子低呼一声:“血……”
没想到就这样晕倒了?
裴攻止有些没料到,呆了一瞬,那两人踢了踢小个子,转而挥动着拳头,就像狂暴的野兽,冲着彪哥又去。
一拳正对着彪哥的鼻头,还没打下去,整个人忽然定住!
所有人都在瞬间屏住呼吸。拳头砸在人身上,就算再有力也不过是一声闷响。
朝着彪哥冲去的两人刹那间被身后莫名的力量撂倒,纷纷仰躺在地,脑袋砸地的时候连带着不少人都龇牙咧嘴起来,仿佛那种疼会传染。
裴攻止站在冰冷的地上,轻轻晃动着拳头,脸上透着淡淡的杀意,毫无感情,像橱窗里的模特。
他的模样的确非常好,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男性中少有的美人脸。
可他的拳头和他的样貌却截然相反。
“你想干什么!警告过你别插手!”歪鼻子不爽的瞪着他,裴攻止也有几分不满,他正听彪哥回忆到重要之处,就这样被人打断,这令他非常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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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灯光中,他的头侧有两道非常长的疤,其中一条最是丑陋,像只蜈蚣趴着,而太阳穴稍后上方的头骨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出轻微的凹陷。
“再管闲事,别怪我们连你一块儿……”
话未说完,裴攻止一言不发,一记勾拳直接打在了歪鼻子的下巴上。
他的牙齿咬到了舌头,口中瞬间流出血来。
“妈的!”歪鼻子不满,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霎时间蜂拥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