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式监狱里的第八个夜晚,监舍的铁门响了起来。
两名狱警押着一人走来,沉重的铁门一道又一道,仿佛一进来便再也出不去。
裴攻止睡在一层床铺间,上面躺着小个子,而对床下午的时候又搬来了一人的东西,只是还没见有人住。
直到三更半夜,方才听见陌生的脚步声靠着这边而来。
“进去吧。”狱警打开门推那人进入,裴攻止没有睡沉,他并不在意来人是谁,只是睡到后半夜,半梦半醒之时,忽然有人坐上了他的床边,敲了敲床头的金属管,声音暗哑道:“兄弟,又见面了?”
这个声音并不熟悉,但对方又不罢休地拍拍他的脊背,继续说着:“听说你加刑了?真不巧,我要减刑了,嘻嘻。”对方在黑暗中笑了两声,却听不出任何高兴的意味。
裴攻止始终不曾理会对方,但那人在片刻的沉默后又锲而不舍的同他说话:“我知道你和‘1113案’的孩子认识,怎么……他真是你亲弟弟?”
裴攻止始终背对那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他有一双比黑暗更加深沉的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面墙壁。
听对方徐徐又道:“那个孩子是替你去死的吧?不过,这只能说明他蠢!”
男人毫不客气的点评着一个死去的可怜的孩子。
这不免让裴攻止感到愤怒,但他强忍下瞬间燃起的怒火,仿佛变成了被冰水浇筑的冰块。
男人离开他的床,依靠着他的床沿坐在了地上,又道:“当年也不只他一人收到威胁信,却只有他毫无脑子去赴约!呵呵,其实这样的人死了也好,否则只会成为你的累赘,对不对?”
裴攻止静静听着,沉默不语,仿若看见深沉的湖水,正在他眼中掀起汹涌波涛。
或许,这个人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都会掀起巨浪,让对方带着那张讨厌的嘴永远沉溺湖底,永不复生!
可不想对方当真厚着脸皮又来:“我想救他,但他太笨,那是龙潭虎穴啊!我从没见过那么单纯的人……或许是真傻吧,才敢一个人闯,我想……你弟弟很爱你吧?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换你一命……这样的债,我可不想要,那当真是一辈子的痛,不是吗?”
裴攻止静静地听,眼前却好像忽然出现了小芽的音容笑貌,看见他躺在冰冷锈迹的手术台上被人刨开身体的那刻……
他莫名双拳一紧,多想!多想!将那些人生吞活剥!
多想!多想……
再见小芽一面……将他抱在怀里,跟他说声对不起……
身边的那个男人再次感慨,叹道:“你应该知道任何一个赴约的人都不过是威胁你的工具,不过,若是换成别人也许你就没这么幸运了。是他,临死也不肯联系你……那些人说,只要他能坚持走到那盏路灯下便放过你。那些人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实在可怜。你手里的那盘录像只是后半段,想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吗?”
听到这里,裴攻止猛然起身,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亮。
他凝视着对方的后脑勺,那人说话的时候扭头看向他,虽然一片灰暗,但裴攻止还是认出了他来!
“是你?”
面前的男人竟然是曾在看守所里见过的那个老呛!
对方见裴攻止坐起,邪瞄去一眼,冷笑道:“你送他去医院,不但没能救他反而失去了一切。其实他根本没得救的……”老呛叹了一声,感慨到:“那个孩子全身多处挫伤,肋骨被钝器击断,耳膜刺穿,舌头被切,肚皮上那么长的一道口子,一肚子老鼠能撑到路口算你命大!”
老呛强调一个“你”字,刺得裴攻止心痛,他不住隐忍发问:“你怎么知道那些……”他的声音还算平静,可身体却明显抖索了一下。
片刻,一缕震惊浮上他的眉眼,且带着一丝愤怒,压抑道:“难道你在场?”
“并不……”老呛情绪低落,摇摇头,撇撇嘴,再道:“当年那盘录像是我从柴豫手里窃来的。”
裴攻止拳头紧握,愤怒中透露的危险气息老呛感受分明。
但他知道姓裴的不会这般不理智,否则也忍不了这么多年!
老呛沉思片刻,带着满满的遗憾或是责怪,道:“原以为你们会在法庭上拿出证据,可惜……到底是什么缘故,分明可以致敌人于死地却偏偏而不为呢?”
老呛的双眼闪着精光,裴攻止盘算着他话中意思,最终失落一笑,道:“没什么可惜……他们身后的人终究会帮他们,不是吗?就好比他们没坐几年牢便出来了一样。”
“不全然是!”
老呛的情绪忽然有些激动,转过身盯着裴攻止,有些火药味儿道:“那是我精心安排的局!只需借你们的事件做个引,便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你知道我耗费了多少年的心血、牺牲了多少吗?只可惜!只可惜啊……”老呛苦笑一瞬,瞪着他,满是恨意与不甘:“你为什么不做!为什么……”
“录像是你寄的?”裴攻止有些诧异,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人会和小芽的案子有此关联。
这让他觉得一切太过巧合了。
这个老呛,像是故意出现的一样!
看着裴攻止目光中露出的疑惑,老呛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的!就是我!可我也只是想要帮助你们,帮助更多的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
“都不重要了……”老呛万分感慨,仿佛已铸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悔也晚矣。
倒是裴攻止,不明白的问他:“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为何那样做?为什么要帮我?又到底做了什么局?你所谓的‘局’,究竟是什么!”
这一切就像做梦,但他必须努力分辨梦境和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