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从后面紧紧抱着她，一手托着她的背，越揽越紧，呼吸也开始变得急躁，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后面的头发一一捋顺，又似在安抚。

她有些无力，整个人被他攥着似是要化在他的手心里。

她知道抱着她的人是吴臻，她对他身上的气息太过于熟悉，以至于她十岁以前，他们身上的味道都一样。

她也知道，他在生气，怪她长大后便开始冷落他，怪她不肯见他。

不是她不想见，而是不敢。她怕楚安羽，她更怕心里滋长的疯狂会让她活活窒息。

一时酸涩，两厢难忍，是那若隐若现的红思，牵不起，割不断，越理越乱。

她闭着眼，浑身发软，吴臻撑着她的身子才没让她下滑。

二人都没有说话，似是只有不开口，他们才不会过分鄙夷自己，他还是那个明君，她也还是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待二人平缓下来，已过了半盏茶功夫。

他缓缓松开手，楚安芝也如梦初醒，回过头要向吴臻屈膝行礼。

吴臻有力的臂膀稳稳托住楚安芝微微弯腰的身子，沉下声音：“一定要和朕这么生分吗？”

楚安芝低头不敢看吴臻的神色，也不作声。

“若是朕今日不使计让你出来，你这一辈子都不肯见朕了，是吗？”

“你和楚安羽在一起不过三年，朕养了你五年，难道血缘真的那么重要？让你只愿意听楚安羽的话，连朕一眼都不愿看？”

他作为帝王，何曾如此委曲求全？

吴臻声音越来越大，心里一直积攒的憋屈忍不住要朝着楚安芝一起发泄，但她低垂着眉眼，素白的侧脸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她还在病中。

他舍不得。罢了，随她吧。

敛眸遮住眼底的失落，吴臻踱步离去。可刚走了几步他就想回头了，他后悔又懊恼，凭什么受折磨的只有他一人。

吴臻停下步子，攥紧拳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意急步走向楚安芝，猛地抬起她的下颌，力道大的不像是素来沉稳的皇帝，倒像一个被拒的毛头小子。

他本是要好好斥责她几句，让她再不能躲着他，或者今日就教训教训孩子，让她不要再任性。

可四目相对间，他们眼里翻涌着的俱是毁天灭地的恨意。

原来她早已泪流满面，原来她也在挣扎，原来她也会恨他，就如他那么恨她。

吴臻想笑，可蓦地却红了眼，随之而来的是翻江倒海的心痛。

他怎能不痛？她是他亲手养大的姑娘，他却因着一己之私，亲手把她推进了他的罪恶。

楚安芝不忍吴臻如此悲凉的神色，抬手轻轻摸着他的眉眼，顾不得自己已然奔溃的泪水，却笨拙地想要舒展他的眉头，哽咽着：“你看不出来吗？我已经同你分担这么多了，”说着说着才惊觉，她看不得他哪怕一点儿酸涩，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然而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一滴温热落在她的指尖，她忽然有些生气，忍不住捶打他的肩头，“我都同你分担那么多了，你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么难过？姐夫，你到底还在难过什么？”

稀碎的拳头一下下落在吴臻的身上，不痛不痒，她却忍不住疼痛般埋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吴臻的心被一点点揉碎，又合起来，反反复复。他眼热不已，用乌云豹大氅将楚安芝裹在怀里，锁着她不留一丝缝隙，好像这样就不会失去。

过了许久，啪嗒一声，厚雪压垮了枝丫，簌簌落了下来，倾筐倒箧般砸向楚安芝的头顶。吴臻反应极快，带着楚安芝旋身躲了过去，二人调转了方向，厚雪夹杂着碎冰擦过吴臻的背，啪嚓一声打在雪地上，竟凿开一小小雪窟。

吴臻依然严实抱着楚安芝，只是比方才更贴近了些，似是黏连在一起。楚安芝整个人被包在怀里，触到身下精壮结实的长腿，脸上红霞成绮，恍然有一种他们心也交织在一起的错觉。

旁人若是不细看，完全看不出皇帝身前还护着个人。

“吓着了吗？”声音如同把和风揉碎了开来，小而绵密。

她抬眼便望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底下是让人沉溺的柔情，眉眼都透着温柔。

楚安芝摇了摇头，只是被锢在怀里，这一动作倒像是撒娇般蹭了蹭他的胸膛。吴臻心里腾起了热意，满腔怜惜。

他带着凌厉的目光忽然扫向前方的雪垛后，“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