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珏一眼不落的注视着徐曦墨,小姑娘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眉眼也渐渐变弯,睫羽随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亮堂极了。
静默下,徐曦墨一拍小脑袋瓜,恍然大悟,主动打破沉默,“老爷,您先在这儿等一下,小的先去收拾一下包裹,咱马上出宫!”
老爷,神他么老爷,宇文珏嘴角狠狠一抽,伸臂拦住要走的徐曦墨,“不着急,等你三十岁的时候收拾也不迟。”
吴国《内廷律令》规定,宫女三十岁才允许出宫自讨生活。
徐曦墨嘴角下垂,整个人立马耷拉下来。张张嘴又合上,像是吃了黄连一样,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嘴一撅,头一扭,干脆不说话了,也不看宇文珏,自己生闷气。要不是胆子还不够大,不然定要朝着宇文珏翻个大白眼,鼻子高高翘起,大大“哼”一声。
宇文珏有些好笑,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徐曦墨吃扁的样子,心情很好地说:“三件事说完了,所以徐小姐,可以走了吗?”
徐曦墨是个会看脸色的,眼下最适合蹬鼻子上脸,小下巴一抬:“我想出宫,你看着办吧。”
宇文珏气笑了,“我看着办就是当初不该救你。”这小东西最会顺杆子往上爬,现在是粘着人扯也扯不开。
徐曦墨被气的胸膛起起伏伏,吸了一口气,“今儿个你就给我个准话,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
半晌,宇文珏没吭声,徐曦墨偷偷瞄了一眼,那人脸上寡淡的没什么表情。徐曦墨不知这是不是生气的前兆,只好软着声音恳求:“我不想在太极宫,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听到最后一句,宇文珏脸色倏地淡漠了下来:“不好。”话音如同地上的青石板,又冷又硬。
若是有其他人能让她出宫,她是不是也会说她能做任何事情。她怎能如此看轻自己?宇文珏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徐曦墨见宇文珏脸色又不好了,眼里开始漫上水雾,贝齿抵着红唇,踌躇了片刻,倔强地说:“我想出宫。”泪珠汹涌的挂满她的脸庞,一滴还未落下,另一滴又迫不及待滚落。
她的声音低的如同呓语,带着些许哽咽:“我今日很害怕,皇后她一直都没有放过我,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争,我不想抢,我更不想算计,我不想变成像皇后那样十分讨厌的样子。”
后宫就是一座悬崖,她卡在峭壁上不上不下,而宇文珏是她目前能抓着上岸的唯一绳索,所以她想牢牢握着这根绳子。若是有朝一日不小心断了,她或许会惨死在这后宫的明争暗斗中,或许会活下来。但像她们这样的宫女,结局也只会如同诗里所说“零落年深残此身,一世虚生虚过”。
可她一出生就在宫里长大,她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她没有选择。她不想勾心斗角,不想无意义地卷入那些女人们的斗争,所谓三千宠爱,荣华富贵,于她毫无意义。为人处事,穷而不乏味。她要的从来只有简简单单,本本分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宇文珏,她怎能不牢牢抓着他,怎能放弃好好活下去的机会?
他们隔着漫天雪色彼此对望,徐曦墨看不懂宇文珏眼底的复杂。
可宇文珏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心底的波动,不再是无端的烦躁,也不是莫名其妙的沉闷,他对她是有几分怜惜的。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藕粉棉袍,脚下的绣鞋沾着雪水,脸上也因着泪水有些朦胧,平日里澄澈明亮的眸子一片通红,大雪纷飞下,她竟如此渺小而无助。
她才只有十四岁。
宇文珏半晌无话,或是在探究她。
徐曦墨被眼前的雪景所吸引,雪花沿着大红宫墙铺在地板上,覆在这座恢弘宫宇之上,像是老天爷在清洗脏污。她不由得深呼吸,清新怡人还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许是宇文珏身上的味道。
缓缓伸出芊芊素手,如柔荑,如白玉。宇文珏的视线不自觉落在她的手上,久久未动。
一片雪花,两片雪花,三片…
如同天上的碎琼洒在她手上,她双手捧了起来,对上宇文珏深邃的眉眼,徐曦墨乌眸莹润,粉唇翘起,嫣然含笑的少女情态悉数收进他的眼里。
茫茫天地间,宇文珏的眼里只剩下眼前如花似玉捧着一抔雪的小姑娘,小小年纪,眼角眉梢就有了那诱人的清甜。
他耳里只听到她婉转轻柔的音色:“古有以空中之云作礼,以示高洁,今我借鹅毛大雪明志,以表我的心意。物轻人意重,飞雪送鹅毛,你可喜欢?”徐曦墨手上的雪花早已融化,然而新落下的雪花依然绵绵不绝。
她像一把小钩子,悄无声息在挠着他的心头软肉。
宇文珏喉咙有些发紧,情不自已地握住徐曦墨的双手,让那雪花融化在掌间,流动在二人的心间,清莹秀澈。
徐曦墨冰凉的手猛然被温热的带着茧的宽掌包裹,她心脏跳动的极快,长长的乌睫紧张地颤动着,双颊酡红似是冬日盛开的红梅,又红又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