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展结束过后,朱弦坐在车子里,酒劲才开始逐渐的上头,她靠着车坐,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和恍惚起来,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许肆的侧脸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好看的唇瓣,比她画过的石膏模特都好看。
“阿肆。”
听到她的声音,许肆扭头看了一下,那人的眼睛半睁不睁的,明显是喝多了,酒量不太行。
“怎么了?”
“我之前说的话,都是骗你的。”
这许肆倒是没想到,酒后吐真言吗?
“骗我什么了?”
“我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其实是假的,阿肆,我还是很喜欢你很喜欢你,喜欢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突然的告白,惊的许肆的车头猛的歪了一下,他有些幽怨的看着身边的醉鬼,这丫头每次告白都是这样的让他猝不及防。
“真的吗?”
“嗯。”
趁着空隙期间,许肆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录音,对准朱弦,好声好气的劝道:“小满,我刚刚没听见,你能再说一遍吗?”
然后那人就不说话了。
睡着了。
许肆有些挫败的放下手机,专心的开车。
也不知道朱弦是不是故意的,这时候又睁开了眼睛,可是却哭了。
“阿肆,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
这话彻底逗乐了许肆,他低低的笑出了声,怎么还有人喝多了骂自己的?
“为什么这么说?”
“阿肆,我是真的很生气,我生气你当年背着我偷偷的离开,一点没有给我音讯,我生气的很,你走了后,就好像把我所有的情绪都带走了,我一个人一直都很孤独,孤独到最后,我每天睁开眼,看见新的一天,就会很难受,总想着我怎么还不死?”
“可我不知道,我这点难以忍受的孤独,是你用命换来的,我就觉得自己真的很不识好歹,我还在埋怨你,一直以为你对不起我,可是我后来才知道,是我太过分了,阿肆,是我害你生病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那么粗心,把东西丢在那,你是不是就不用出国了?就不用和你不喜欢的人去低头去谈判,我本来想保护你的,所以送了你那幅画,我想看你恣意潇洒的活着,想看你反抗成功,可没想到,最终还是因为我的无能,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真的很对不起……”
年少的人想要独立,本来就难,许肆在出了周家大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想过了,可那时被自由懵逼了双眼,也低估了这个世界上的恶,他第一次奔赴自由,却被现实狠狠的捅了一刀,差点死掉。
他犹如丧家之犬一般,重新的回头去吃那嗟来之食。
恶心吗?
恶心。
可是后悔吗?
说实话,看到朱弦安全无恙的过了这么多年,许肆是不后悔的。
可他没有想过,朱弦的心里是这么想的。
“小满,和你没关系,那是我选错的路,我就该承受结果,是福是祸,都是我应得的。”
朱弦神智不清,也没有在意他的回答,还是沉浸在一片自责里,从路上哭到别墅。
给人放到沙发上后,等许肆泡好蜂蜜水的时候,也知道她是不是哭累了,又睡着了。
他无奈的放下蜂蜜水,去了卫生间,弄了热毛巾,准备给她擦擦脸,一张小脸,哭的可怜兮兮的,全是泪痕。
擦着擦着,她又睁开眼了,朱弦喝多了睁眼,十有八九都是诈骗,他把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瞳孔这次倒是有了点反应,看来是醒了一点酒了,许肆笑着摇摇头。
“阿肆。”
“嗯?”
许肆温柔的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还在接着擦。
“你还记得你被下药的那天吗?”
许肆回忆了一下当时,他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庆幸,现在回想起来,又丢脸又耻辱。
“记得,要不是遇见你,我可差点贞洁不保呢。”
他差点让人玩了一把老鹰捉鸡。
“其实,那天是我送爷爷奶奶去火车站的,他们说要去江月市的大医院体检,可是检查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我本来是很担心的,结果,他们在我集训前回来了,说是治好了,我当时真的好开心啊。”
想到这里,朱弦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忍不住痛哭出声:“我当时怎么会那么蠢,怎么就相信了呢?爷爷从江月市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手术,他整个胃全部被切掉了,本来以为切了后肿瘤就没了,可是后来一查才知道,有扩散,医生让他化疗,爷爷不愿意,他说他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活到这个时候就可以了。”
“他要留着钱,给我上学,他不治了,爷爷不治了,他是回来等死的阿肆……”说到这,朱弦疼的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她捂着心口的位置,疼的无法呼吸。
许肆没有想过老爷子是这样走的,他从回来后只知道朱弦的爷爷奶奶去世了,却从来不敢问,今天要不是朱弦自己说出来,他是真的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原因。
记忆里,那个老人还是在馄饨店里开心的做着馄饨,除夕夜喝多了,会唱上两句的老头。
他难受的将人抱在怀里,轻声的安慰道:“可以了小满,不说了……”
朱弦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借着酒劲,她就想把这些全部说出来,好好地哭一场,然后放过自己。
“我奶奶本来就有心脏病,爷爷去世后没多久,奶奶就心脏病发作,在我高考成绩出来的前三天,也去世了,我考的真的很好,是我以前没有过的好,可是没有人跟我分享喜悦,那一个暑假里,我失去了所有人,我打电话给你,居然是空号,是空号啊阿肆……”
这一声声的诉怨,听的许肆心里紧仄的很,他也没有想过,一瞬间的变故,会出现在同一个时间段。
许肆紧紧的抱住她,只想足她安全感,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心疼许肆是真的,可是她那段时间的心痛和孤独也是真的,朱弦有时候也很困惑,她到底该去埋冤谁。
在许肆的耳边哭了一会,朱弦又安静了下来,她抽噎的说着话,像是呓语一般。
“阿肆……我只有你了……你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哭泣声逐渐消失,壁炉里发出来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温暖,又有些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