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剧制片也欠她个人情。她想。
陆沉青把眼前的水瓶往自己方向拖近,顺从地做起向荣吩咐的事,看起来毫无异议。
“我没意见。”
他吐出这句,冷硬地如同机械装置。
向荣见他答应,放下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沉青零帧起手,开始表演吃烧鸡。
他捧起眼前的水瓶,两眼灼灼地盯着瓶子看,像是在看自己的珍宝。
接着,他开始嗅闻,一声满足的喟叹后,他假装撕下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他吃鸡腿的动作很急切,生怕自己再饿着,于是形象也毫无顾忌,佝偻着后背,前倾了脖子,一个饥饿者的形象立于人前。
吃到一半,他突然顿住,喉结滚动,头部耸了耸,五官往中央皱,急急忙忙伸出手去,抓过属于自己的那瓶水,假装喝了口,又拍着胸打了个嗝后,才恢复正常。
表演一结束,他就从饥饿者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身形挺拔,体态很好,视线冷淡,看谁都像看狗。
向荣点点头:“不错,那小池,你来试试?”
陆沉青握着水瓶底部,将水递还回去,有意不碰池霁有可能触到的部分。
池霁也不多话,接来后把水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眼都没往旁边多看。
他凝了会儿水瓶,抬起头来,对向荣道:“向老师,您帮我打板,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不打板他就感觉戏没开始似的,也不知道陆沉青是怎么做到无缝进状态的。
向荣看着请求自己的年轻人,被那青灰色的眼瞳一闪,心里发软,无法拒绝,她笑着扫向陆沉青:“帮帮永安啊,王子琛。”
陆沉青:……
哪家演员非得要打板的,真矫情。
他不得已看向池霁,那人正盘腿坐着,后背有些弯,颈项也弯曲,但看不出狼狈,只叫人觉得他像一只白天鹅,静好得像在戏水。
陆沉青在心里啧了声,刚刚那点怨怼平了,就像翘边的书角被轻轻一抚就平。
“三二一,开始。”
池霁也十分珍重地看着眼前的水瓶,两手捧住,好好放到稍远一点的位置。
接着,他俯身下去,嘴唇紧抿,鼻翼微张,细嗅食物的味道。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正常坐姿,嘴还抿着,喉结滚动,在吞咽口水,视线始终停留在水瓶上。
他终于挪开视线,看向教室门口,仿佛那就是他的家门,眼神依依的,在等什么人。
只是等了许久门口都没什么动静,于是他只能重新看回身前的食物。
伸出指尖,蹭了下“烧鸡”表皮,随后靠近唇边。
红粉的舌尖探出来,一点一点,细细尝试品味。他眼眸一亮又一亮,显然是喜欢这个味道。
尝完指尖,他又重新看回水瓶。巴巴的,可怜的,等待的。
池霁的表演很完整,有起承转合,有故事感。
哪怕他什么都没说,也能让人看出他是个在饥饿中等待与他人共享烧鸡的人。
向荣原本还两手托腮,这会儿直接坐正了,等人表演结束,笑眯眯的:“小池,我看过你的履历,我记得你是江大毕业的?”
池霁也坐正,认真点头:“是。”
“这么聪明,还是学霸,有没有兴趣考研?来我们江戏,我带你。”
池霁脑袋歪着:“嗯?”
向荣笑得见眉不见眼,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年轻人:“你考虑下,我晚点发资料给你。”
自己的研究生,当然要靠自己去抢。向教授如是想。
她又看向陆沉青:“你也演得很好,有你导师的风骨,今天课就到这儿,你们俩再好好磨一下刚刚那场戏,我就不看了,等下次上课再查验。”
她一拍掌:“下课!”
说完,自己溜得飞快,舞蹈室里只剩下两位主演。
这么突然就结束了吗?
池霁捞过身前的水瓶,总算拧开,隔着空气往嘴里倒。
喝了一口,他往旁边看去,发现陆沉青正木着张脸盯他。
陆沉青总那副表情,跟戏里的临琛一样,带着上位者飘浮的厌离。
池霁跟帝国军打过交道,那里的人大多这样。他见怪不怪,但还是不喜欢。
哪怕他知道陆沉青确实有看不起人的资本。
他收回视线,不再思索。
拧紧瓶盖,握住水瓶,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往门口走。
迈出三步后,他听到身后的人出了声。
仿佛带着点嘲意,又仿佛没有。
“池将军还真会演。”
那话说得太平静了,好似静水端落叶,不张狂,也不高高在上,甚至叫人听出了几分真诚。
池霁脊背还是僵了下,握瓶子的指节泛白。
“如果陆上将也饿过肚子,就该知道我没在演。”
话音刚落,他快步出门,没给人留半句回话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