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韫决定先把他扛回葛家村去。
她今日出来原就是去采药的,奈何这天气还不好也没采到什么草药,这会儿身上除了这筐竹篓愣是掏不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但显然谢景云没有同意。想他堂堂男儿身,如今就算落魄了,拖着这千疮百孔的身躯自己走去那葛家庄,也没让文韫扛他。
有志气!
文韫心里这人的形象伟岸了起来。
她提着灯笼引路在前,时而会瞟到身侧他满是血痕、混浊难堪的侧脸,映着灯笼里被风吹得摇曳的烛火,却是越看越狰狞。
文韫纠结了半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口:“你,你是遇到这附近的山匪了吗?”
对方沉默了会儿。
“你是结巴?”
“……”
多冒昧啊。得亏她方才还怕问他这一身伤的由来,会勾起他过去不好的回忆,就这么点事思来想去了一路才试探性问了出去,没想到这人一张口竟然比她还要冒犯。
你才结巴。
你全家都是结巴。
心虽这么想着,但话出口她还是委婉转了几个弯:“当然不是了哈哈。我,我就是遇到,呃,生人,说,说话紧张……”
你天黑了走山路,还遇上个浑身都是血又来历不明的人,你说话能不紧张吗。
“……”
但方才还没觉得什么,而如今说完这两句话反倒真像个结巴了。
文韫心死地闭上了眼。
而在走出了山林后,谢景云却停住了步,周围的环境到处弥漫着股浓重更有甚者的血腥气,越往前走这气味反倒越浓。
“怎么了?”
文韫回头疑惑看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景云对血的味道向来很敏感,显然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太对劲。但应是谢景云身上的血腥气掩去了这周遭别的气味,文韫离得近这一路都要快将这难闻的血腥气闻惯了,所以她倒作没什么反应。
“葛家庄啊。”
她现在只是庆幸还好他们离葛家庄不远了。这山里的夜路原就不好走,这会儿她又是提着灯笼,又是拖家带口的,而身旁这人好死不死还是个瞎子,更是难上加难。
“我方才只是将就拿了些草药给你止了会儿血,你若真想活命,还是尽快随我回葛家庄我师父那里,赶紧处理你这些个伤吧。要不然就依你现在这伤势,我估摸着你怕是连半炷香的功夫也撑不过去。到时候可千万别半路死在我身边!怪吓人的。我师父那里什么良药都有。喏,葛家庄就在前面了。”
文韫现在这一个头两个大。她那竹篓因为被她嫌太笨重,如今还弃在方才那见鬼的地方。她手头里就它这么个能用的竹篓,明日采药还需要它。这会儿她还在心里盘算,明日几时采药,又得几时登门将每日的药贴送到各户人家。
而见对方傻不愣登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谢景云还是选择不先打草惊蛇,看看她葫芦里要卖的是什么药。
他便继续往前走。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被他拿在手上。他摩梭着面具边缘凹凸不平的裂痕,忽然问道:“你们这里经常受到山匪的侵扰吗?”
“以前还好,近来确实猖狂。自元燕两国交战以来,国库入不敷出,天子下令增加全国各地的赋税徭役。许多百姓负重难返便落草为了寇,还有些流民,无家可归,无人可依,无力自保,也上了山成了山匪。知县无暇顾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还惦念着采药一事的文韫倒没有防备,只是顺嘴将她知道的都和盘托了出。
“但在我印象里,这些匪徒因前身也不过是寻常百姓,体谅为人百姓的苦楚,所以从来也只是劫富人的财,不会碰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东西,更不会说还出手伤人……”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谢景云察觉,紧随其后他听见了灯笼哐当落地的声音。
“阿乃?”
谢景云停住了身。
他虽眼睛失了明,但凭蛛丝马迹也能判断得出。隔着那么远的路都能闻到这么浓的血腥气,恐怕眼前的情形正如他方才预想的,这一村的人都已经惨遭毒手难逃其劫。
文韫扔下了身后的他,急忙往前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跑去:“阿乃,你,你们这是怎么了?!阿乃,你别闭眼!你怎么也流了这么多血……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谢景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俯身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灯笼,循着声音走上前去。
“老人家,”他提着灯笼停在了文韫身边,俯下了身镇定道,“发生什么事了?”
“什、什么老人家?”身前这位被唤作阿乃的人胸闷气短吐了口血,忽然就能说出话来了,“我今年才过及笄,还是一待嫁闺中的妙龄少女,你,你叫,叫我什么老人家!”
文韫:“……”
谢景云:“……”
及笄?
他哑口无言转向文韫那方。
那你没事管人家叫什么阿奶。
文韫贴心为他解释道:“他是瞎子。”
谢景云:“……”
“行了,你别管我了阿韫……”阿乃悬着口气拼尽全力推了把文韫,“他们那群索命的匪徒还没有走远,你们先快……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音才落,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道呵令。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刀剑的气流正向他们急速逼近。
“都给我搜罗仔细了!上面的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今天就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此人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