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的吵与闹,对与错,在泼天富贵面前反倒变成无关紧要的事情。
几人就这样收了一天一夜,看着面前堆积成山的清单,步六孤辰苦嚎道,“时安啊,我们这实在是抽不开身了。”
正在人面皮上装扮的彦时安回过身爽快地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驿站的伙计昨夜就传来讯息,薛将军召集了亲信,已经往南鹤拓出发了。
人面皮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否则就会脱水掉渣,时安是掐着点将它敷在脸上的。
为了符合鹤拓人身份,她专门做了鹤拓族的装扮。一袭雀尾点缀的银饰衣,银蛇蜿蜒攀在美人骨上。额上贴有红色倒弯月,眼下一点朱砂痣,以铜青色描眉。
比起往日的英气纯粹,鹤拓时安则多了几分美艳。
笔落,彦时安对着铜镜细细观赏。拥有各个异族的服饰是她儿时的愿望,如今也算是一一实现了。
李至简看着贴上人面的彦时安还有些许不习惯,不过改头换面孔,不离旧时人,她的眼神和举止倒是没有多大变化,“我们走吧,关山。”
彦时安毅然起身,“走。”
她也想亲眼看看,豺狼成性的薛将军在面对骨肉分离时,脸上的苦楚。
***
薛老将军带着一队掌握了蛊术的随从。
起先一行人还因南鹤拓树木丰茂,自有恶虫毒障而小心翼翼提防。行了一路发现无事发生,胆子便大了些。
常年行军在外的人脚力都好,全速前进不多时便到了彦时安设的埋伏里。
本来安然洒入林中的光束被骤起的雾遮住,将他们隔开来。
彦时安端坐在树枝上听着马蹄声渐乱,向身旁立着的李至简招呼了一声,纵身落入那片团在一起的浓雾中。
雾同黄沙,彦时安早已习惯听声辩位。不等敌方发现她的身影,银针咻的从针弩射出,穿破雾气,而后雾中传来坠马声。
把手下人一个一个解决,只剩下薛老将军了。
彦时安抬起手臂,眼神森然锐利。
挣扎片刻,她还是叹了口气,将左手压下,无声无息地跃上树冠。
她不光想要他的命,还想让薛家,让薛家满门不得好过,以此微偿彦家亲族的血泪。
彦时安取出生蛊,银丝牵引着薛程踉跄地走到薛老将军面前。
“谁?”薛将军警觉,长枪一挥,枪锋直击薛程脖颈。
待朦胧人影显现,薛将军瞳孔骤然一缩,枪锋急停在薛程喉前一寸。
薛老将军急切地翻身下马,不可置信地上下抚摸着薛程的身体,又轻轻抚过他背后的银丝,生怕将其扯断。
薛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睁眼,残魂再度控制了身躯,他僵硬的抬步,径直绕过父亲,口中喃喃道,“回家……回家”
薛将军拦到他面前,双手紧紧攥住他脏硬的袖筒,薛程依然不做理会,使劲往前顶。
“儿啊……我的儿啊……”一阵嘶哑凄厉的哭吼声穿透丛林,林中群雀惊飞。
彦时安即刻将兰识交给她的弱虫喂给生蛊,生蛊吃下后泛起一阵红光。
红光如血,汇入它吐出的根根柔丝中。
银丝全然变为血管状时,正如彦时安初见薛程,他被猛然拽出团雾。
“程儿……程儿……”待老将军反应过来,上马追出来时,薛程已然不见了踪影。
彦时安坐于枝头,居高临下,“是你要找的人,没错吧?”
老将军茫然搜寻的目光落在彦时安和李至简身上,神光顿时由慌乱转为凌厉,“你是谁,究竟想干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他活不了了。”
薛将军愤然打断彦时安的话,语气不容反驳“你胡说!要不是你们从中作梗……”
“老头,是他自己跑出西鹤拓的。”彦时安不想听他甩锅,也不等他讯问,“是他最后一丝神识带着他逃出来的。”
未等老将军理解过来何为最后一丝神识,时安接着说到,“你口口声声说要救他,其实是在摧残他的神志,让他永远陷入沉睡。人魂不全之人,哪怕轮回千载,也只能生生世世呆傻。”
空谷幽灵,彦时安的出现如同神女降世,语气又恳切严肃,不容争辩。
徒留薛老将军在原地思辨她所言真假。
这是庆国百姓千百年来信奉的说法,也是李至简告诉她的事实:若是薛程的身体被生蛊占领,最后的残魂也会困在其中。
困在他父亲为他亲手打造的囹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