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彦时安身侧都有人护着,哪有过被抢劫的经历。
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敦实地坐在地上了。眼中含泪地看着空空的双手,手掌在地上蹭出道道血痕。
只是小叫花子未跑出几步,一块瓦片从身后房顶上飞下,垫在他脚前。以牙还牙,将他绊了个狗吃屎。
彦时安顺着瓦片的来路望去,只见一青衣少年曲腿坐在檐上,自在肆意地笑了一声。
纵身跃至小贼身旁,素手越过松糕,从他袖中生拉硬拽出一块金玉。
金玉精两眼放光,“好物!”
彦时安这才摸了摸腰间,“我的挂坠!”
李至简走过来俯身将挂饰双手递上,趁这空挡小贼一溜烟钻进泥沙俱下的西市不见了踪影。
“那小子是个惯犯,我都见过他好几回了,应该把他抓起来送官啊。”
“就是,近日西市的街溜子越来越多了。都敢跑到东边来撒野,下次再来,打断他的狗腿。”
从刚才就围上来的看客都在小声嘀咕着,却无人上前来多管这个闲事。
李至简客气地询问当事人,“要我把他抓回来吗?”
彦时安将金玉收好,“不必,东西没丢就好。他们若有好的谋生手段,也不至于沦落至此了。”
“那你的点心没了,要再买一块吗?”
彦时安看着糕点铺空了的笼屉,遗憾道,“算了,我和它没缘分吧。”
李至简眼前忽然浮现讯息——此愿望已失效。
“你……没事吧?”李至简没有哄过小孩,准确来说,他还没有跟人交谈过,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安慰到她。
彦时安摇摇头,堂堂彦家二小姐,还能被一块糕点打趴下,老成道,“谢谢你出手,敢问尊姓大名?我日后好报答你。”
李至简想着此事一了,便会抹除神在人间存在的印迹,很快她的印象也会变得模糊,没必要留下姓名,“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有没有名字都不重要,你明日还会在此处吗?”
未等李至简开口,彦母愠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了,“彦时安!你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呢?”
万事转头空,春梦了无痕。
时至今日,彦时安的这段回忆才得以拼凑完整。
只是李至简不知为何自己的神忆也会变得模糊,原本第一时间就能认出的人,却拖到了今日。
而且那段记忆里的他,性格也与现在大相径庭。
李至简心中惊悸,却面不改色玩笑道,“你当时闻到的味道,是我用神力传过去的。”
他的本意是将彦时安引出来。
若是小铺糕点的味道她恰好满意,愿望说不定就能达成,他不用费力与人交往。
若是她不满,他便将更好吃的推荐给她,顺理成章将食谱送给她。
彦时安也确如所愿,像闻到乳酪味的小鼠一样,头也不回地往糕点铺方向去了。
彦时安打趣道,“李大仙,你这算不算糊弄小孩啊?”
当年未出几个月,她就和都给事中家的三姑娘熟悉了,自然知晓了令她念念不忘的茶食是什么。
四月中,内园进樱桃,颁赐百官各有差。礼科都给事中占一份。
都给事中老家是苏州的,苏州糕点向来有名,就命家厨做了含桃鹿尾凉酥。
以鹿尾油和失了味的碎肉酥入面团,鲜樱桃为馅,冰镇一番,嚼作雪花声。
而那沉寒水松糕,薄荷入面团,蜂蜜李子为馅,真所谓李代桃僵。
李至简放声大笑,不好意思道,“当时的我业务尚生疏,所以害当时的你失望了。
“没有的事,我倒是想起被人嘴里抢吃食的事了。”母亲回去还因此念叨了她好久,不许她再单独出行。
李至简心生一计,“却没有关于我的印象是吗?”
彦时安怕他失落,赶忙悄声找补,“我的记性向来不好……”
李至简见她表情逐渐惭愧不安,不打算逗她了,“神仙离开后,人的记忆是会被改变的。”
“那你这次离开,我岂不是也会忘了你?”
彦时安问得突然,李至简只能垂眸以沉默回应。
每次从热闹的凡尘中抽离,他都只能在寒山上独自背负着他们的故事,这也是神仙们很少与凡人来往的原因。
哪怕他们已经是过命之交,所谓天道也不会改变,气氛骤然安静。
“我会努力不忘记你的。”彦时安抬头对上李至简,眼神坚定。
李至简莞尔一笑,与友人共同回忆一件事的感觉还挺好的,这样显得他的过往也没那么枯燥了,“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