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翻阅,姚温的神色便愈是紧绷。
不同于耿琨呈上的里正所撰的卷宗,这一份卷宗记载的是……
靖元八年的矿物产量。
正是新制推行时期,姚温心下默默折了番比例。
计算已无大用处了,自然而然是无法对上的,姚温察觉到这一份产簿比之前看得要更多些。
他眯着眼凑近细看,却发现这卷宗记载多有怪异。
记载产量的产簿一般简洁明晰,何年何月产出多少,或因遭天灾黄祸,产出影响皆会一一详列。
可落霞县的卷宗却是总产量为一处,实际收量又减少,至于扣除的去了哪,是为何扣除,全无说明。
姚温回想起刘老狗同他说得话,矿场常有人来运输矿石……
是否会和这有关系。
他眨了眨眼,又不由想到了周檐,这事儿会和他有关么。
若是军队武器供应真的出了问题,他来此处追究倒是有理由。
可刘老狗说亲眼见了有兵器运输,那么问题来了。
落霞向来供应云中府的兵器,若这批兵器运往的是云中边陲……
那对象只能是周家,但他们要矿产和更多的兵器作甚。
云中总兵甚至不惜冒着风险亲自来这一趟,意欲何为?
姚温深吸了口气,按住微微颤抖的手,他尽力使自己沉下心来。
暗室中静得只听得见呼吸声。
烛影忽地晃了晃,将熄未熄,姚温警觉环顾四周,边将这份卷宗揣进怀中,边谨慎往墙边靠。
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那苟延残喘的蜡烛终于坚持不住,暗室陷入了黑暗中。
死一般的寂静。
姚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咬着嘴唇,这里还有一个人。
不是错觉。
他方才瞥见了蜡烛未熄前,那道投在墙壁上的影子。
耿琨分明已睡下,那现在的另一个人是谁?
姚温抿着嘴,紧紧抵着墙,彷佛能给他些许安全感。
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半晌还没有动静,他当机立断,先撤为上上策!
姚温尝试着往旁边蹑手蹑脚挪了一步。
暂时安全,他便这样小幅度挪动着,同时不忘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
愈接近方才来时的暗道,姚温的心便愈打鼓,他的眼前几乎不能视物。
在黑暗的环境中,姚温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慎重。
“咚……”伴着小石子的清脆响声,姚温的心也凉了半截。
好死不死,踩到了石子。
他屏气凝神,提防着四周。
又过了一会儿,似乎还是没有动静。
姚温心一横,也顾不上小心翼翼隐匿行踪了,抬脚便扶着墙狂奔。
哪曾想,狂奔到一半,迎面撞上了坚实的胸膛。
……
姚温闭上眼,今日算是彻底栽了。
他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反应过来后,一把匕首便已抵在那人的腰间。
“有些时日不见,礼还没谢就急着杀人灭口?”那人声音不大,语气顽劣。
分明这声音几个时辰前还听过,乍一听了熟悉的声音,姚温先松了口气。
可又觉得不对,周檐为何会出现在暗道,又为何说有些时日。
姚温当下意识到,这货认出了自己,而且还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身份。
“雁……雁回声。”姚温道:“哪是我杀人灭口,分明是你恐吓我在先。”
他此时瞧不见雁回声的人,只能听见声音。
“官儿爷好会说话,我还没做什么呢,便被你三言两语扣了个恐吓的帽子。”
“可若是您心中无鬼,还会怕我恐吓吗?”雁回声笑嘻嘻道。
姚温怼道:“我心中有鬼无鬼,雁大侠倒是关心有加,倒是你自称大侠,却也做深更半夜私闯民宅的勾当。”
雁回声摆手:“官儿爷可别五十步笑百步,你方才往怀中揣了什么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姚温挑眉,不动声色加重了握匕首的力道。
“你在威胁我……”
周檐是敌是友尚不明确,更何况他还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雁回声感觉得到那匕首已然划破了衣衫,再重一些,便真的会刺向血肉。
可他仍然波澜不惊,懒懒道:“你杀不了我……”
他顿了顿,黑暗中的声音低沉,“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来这找什么。”
姚温看不到人,他心中尚在思量如今的局势。
先是周檐救了他,而后两人又在这处暗道再次遇见。
周檐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他到底与落霞县有什么关系?
他隐藏自己的身份又是为了什么?
还有他与那批兵器……这倒是个切入点。
思索良久,姚温道:“雁大侠,姚某有一桩买卖,你想不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