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见来人手上提的吃食,难得失笑,“我不食荤菜。”
高游挑了挑眉,一只手撩起额间碎发,朗声笑道:“好你个秃驴和尚,我何时说了这是给你的?”
和尚也不恼,他起身走向高游。
月光如瀑,流泻在松石间,这一条月泉便随着山林尽数流向远方。
和尚心情似是不错,不与他恼,反而道:“子涯,今日来又是为何?”
高游先道:“难道就不能是与故人叙旧?”
他说了这话,连自个儿也不信,闷闷笑了声,而后又开口,“俗世浮沉几载,到头来还是陵山最为自在,也只有你最懂我了。”
和尚不吃他这一套,自个儿接了酒,颇为熟练揭开了盖子,浓醇的酒香儿味肆意蔓延,为这冰冷的月色温暖了些许酒意。
“你若是来与我叙旧的,那便回吧,酒留下即可。”和尚丝毫不与他客气。
高游捂着胸口,神态夸张,“哇,好你个无情无义的无间,骗了我一坛仙人醉就要把我踹了!”
无间瞧着这人多年过去,骨子里的特性仍然没有磨灭半分,他灌了口酒,溢出酒液顺着脸颊流到他袒露的胸腹上。
高游扫了一眼,不由眯起眼啧啧称奇,“就你这张脸,当个和尚可惜了。”
无间回了他一个白眼,劣根性也没变。
“你酒给我留点啊喂!”高游眼见和尚越喝越起劲,着急了忙伸手去抢,“给我喝口!”
哪想得和尚轻巧避开高游的进攻,稳稳落到另一块岩石上。他冷笑道:“退步了。”
高游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京城哪能容我施展拳脚啊。”
“好啦!你吃不了荤菜,那我吃,你喝酒!”他打着哈哈,“今夜风清月白,宜酣饮达旦!”
无间听闻此言,未免觉得好笑,“我不捡醉鬼。”
高游叹了口气,自个儿坐下来摆好吃食,“吃点东西,总能纾解心中苦闷。”
他说起这句话时,却又不自觉想起曾有人也这般同他说,于是拉着他吃了半个京师的馆子。
这么些年过去,有的馆子生意愈来愈红火,有的则关门大吉。
物非人亦非。
无间垂下眸子,他无法说些什么,于是把酒坛送到高游跟前,“一坛不过百杯,百杯入喉愁生乐。”
他顿了顿,“你若是想……”
高游知晓无间的意思,他摇了摇头,冲无间笑道:“我就一时愁闷罢了,我自选的路,便要自个儿走下去。”
无间不吭声了,高游一只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无间忽然道:“我仍是那句话,你若坚决走下去,我不介意做你的敛骨人。”
高游一怔,满脸无谓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你到时就把我葬在陵山吧,我喜欢这。”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无间的神色,无间的神情随着他的话而逐渐阴沉,他连忙住口,“我说秃驴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我死后还能让你为我敛尸,那我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咯。”
“随你。”无间不再多劝,拿过酒坛又闷了一口。
明月照松间,清泉石上流,独酌难免孤寂,共饮同笑,闲话旧人风流轶事,只道当时是寻常。
……
范饮溪一早便出了门儿,今日他的任务重,先要把刘老狗给秘密送过来,还要去找孟五湖他们汇合。
他随身揣着一块玉佩,这是姚温拿给他的,说是凭此玉佩找到按察司,见玉如见人,要求调集兵吏速来云中,线索皆以拿到。
范饮溪心事重重出了门,他前脚刚走,后脚这耿琨便来了。
耿琨一大早便在门外道:“姚大人!姚大人!”
姚温被吵得心烦,他按了按太阳穴,“耿大人有何事?”
耿琨在门外扯着嗓子道:“这不是,瞧您昨儿在房中闷了一天,大人若不嫌弃,耿某备了早膳,您赏脸吃一些。”
姚温不好拒绝,昨日一天都没见自己人影,耿琨是该起疑的,眼下不如先顺着他走。
他道:“耿大人有心,本官尚在更衣,稍后便来。”
耿琨得了他这一句,心里的石头勉强落了地,他连忙道:“无妨无妨,大人不必着急,厨房里还在备着早膳。”
他转身去了正厅,召来自个儿的手下询问情况。
手下一直盯着矿场那边,只说是矿场暂时还无大动静。
不过……
耿琨皱着眉,“不过什么?”
那人压低声音道:“前段日子有个矿工时常梦呓,白日里也在矿场上发疯,然后被监工的赶了回去。”
耿琨瞥了他一眼,“可有说是为什么梦呓?”
手下道:“说是上次那闹鬼事件……把人吓得不轻。”
说起闹鬼事件,耿琨还没来得及追究吴二的责任,不过眼下却有比闹鬼更着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