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诧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玉霖方才进门时见她吐血的反应并不惊讶,反倒带了一丝了然。珺媞看在眼里,却对此只字未提。
她笑了一下轻声回道:“你身上有我故乡的气息。”
她闭上眼,眼前是芳草青青的柔软草地与族人温柔的笑颜,“你全部知晓了,是不是?”
知晓她是被禁锢着的傀儡,在王城中按部就班地活着。
而在几日之后,她会死。
玉霖见她虚弱的模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干巴巴地说:“我会救你……”
珺媞回望他,“傻孩子,你怎么救我?”
她早已抱着死志。她爱的大好河山在不断干枯,她的族人被囚在小小的一隅。如今只要她一人献祭,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多划算的买卖。
玉霖急急地道:“可你献祭了,祭司和国王也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你爱的人也还是会陷入水火之中呀!”
她抬起头,眼神平和,“是啊,小霖。所以我要你帮我。”
……
“裴沙王子心性好,看着毛躁,人却不坏。虽在政事上稚嫩了些,却也是个可以打磨的好苗子。”
“反之,国王为了一己之私,任天灾席卷齐南国,颇有‘走火入魔’之象。若依旧是国王在位,届时天灾消解,也不会海晏河清的。”
她眼睫微颤,将这些在脑海里惦念了千百遍的事儿缓缓道来。
“……那我能帮你什么?”
珺媞眉眼弯弯,“我需要你与重芜仙君,来帮我稳住裴沙。”
祭司族被囚后,她被他们所控,帮他们倾听神谕。
祭司知她重情重义,控制了她的族亲,她定然不会轻举妄动。
但珺媞早在话语间知晓了他们的计划,在倾听神谕时,刻意隐瞒了一部分信息。
祭祀只能让天灾结束,而不能消除因果。待到祭祀结束,一切因果终将得到清算。他们做的恶,成的果,会悉数返还。
她装得乖巧,让祭司放下防备。她在国王与祭司的食物中放了慢性毒药,让他们逐渐虚弱。
“届时,虚弱至此的他们,还逃得掉么?”
珺媞莞尔一笑,继续道:“祭司是罪孽之子,他那双象征邪恶的紫眸让他人人喊打,在无限自卑与自负的情况下他更加渴望成功与长生。”
“他并非想要辅佐国王,不过是想借国王之手试探天道,以谋长生罢了。”
珺媞的眼睛发亮,带着耀眼的坚定。她说罢扭头从身后拿出一个玉佩来放到玉霖手上,柔声道:“我想要你们做的,便是在祭祀之时,支走裴沙。”
“我与裴沙相识已久,他喜欢我的心思我早已知晓。他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人,倘若我献祭之事被他知悉,祭祀恐怕不会顺利。”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在献祭之后,将这枚玉佩交与裴沙,告诉他我的意思。”
“我会为他清除所有障碍。”珺媞喃喃道。
“……那你喜欢他么?”玉霖问道。
珺媞身子一僵,而后又放松释然地抬起头对他笑了一下,“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分别?”
玉霖走后,珺媞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泪洇湿了漂亮的衣装。她轻轻将额饰解下,放在手上轻轻摩挲。
所有的压力聚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几乎要压弯了她的脊背。她吸了吸鼻子,双手环着膝弯将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她还……这么年轻。
小的时候,她在大山里总盼着出去看看,不愿待在一隅天地。
后来她来了王城,却不想被卷入这无边无际的恐惧与无力之中,她像个提线木偶,一切只能按照命定的轨迹发展。
她伸出手来,光滑柔嫩的手指十分修长,她熟练地将其捏出好几个姿势,如同往常献舞那样。
她的眼角带有泪痕,痴迷地看着自己的手,无意识扯出一抹笑来,笑着笑着却又哭了。
一切遗憾不甘都将在四日之后消失殆尽。
“珺媞姐姐。”此时,门外传来一声呼唤,紧接着那人道,“祭司大人唤你。”
珺媞沉默了半晌,伸手擦尽了眼角的泪,道了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