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话还没说完,就被劈在桌上的宝剑吓的彻底失了声,瘫坐在地上。
实木的桌子经不起这柄神兵利器一下,就四分五裂开来,连那碗饺子也碎了,汤洒了一地。
“走,咱们去见见太子殿下。”
此刻的贺遇正在怡香阁内,大厅里的婚礼早已结束,他本应去同他的正妻行周公之礼,却偏偏窝在此处,看着歌女舞姬。
“殿下不去见见太子妃?”
李径寒作为太子门客,伺候一旁,适时的开口问道。
贺遇挑眉,就好像在他的后院里谈论这种大不敬的事不会有任何问题一般“陛下不会希望孤同祁允辞琴瑟和鸣的。”
他尝了一口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
“殿下还有更温和的做法,何必将郡主闹得如此难看。”
贺遇瞥了他一眼,李径寒自知失言,站起身告了罪,又被一笔带过“郡主厉害着呢,孤的态度不会影响她在后院里的地位。”
就在此刻,殿外传来更为嘈杂的声音,凌霄急匆匆地赶来“殿下,太子妃提剑闯进来了。”
别说已经瞪大眼的李径寒,就算是贺遇他自己都没想到,这个长在边外,备受宠爱的郡主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没等他让人将人请进来,就被一柄薄如蝉翼,剑柄挂着红色穗子的宝剑晃了眼,凌霄快速出手,将其击向另一侧,避开太子,直愣愣落在李径寒面前的案几上,正好竖直插入,引得他端酒的手一抖,洒出来,沾湿了衣袖。
好,好烈的女子,还好,还好,我的妻子不会如此。
他咽了一口口水,赶紧跪下,向门口的太子妃行礼。
此时,不论是贺遇还是祁允辞都穿着今日的喜服,甚至连殿内都燃烧着红烛,只是可惜,鼓瑟乐声,刚刚才停。
祁允辞敷衍的行了一个礼,越过众人,向贺遇走过去,而此刻的太子眼中盛着兴味,就好像刚刚那柄冲他而来的剑,并没有引起他的震怒。
“是柄好剑。”
“殿下谬赞,比不过殿下新婚之夜宝刀未老。”
李径寒刚站起来喝口酒压惊,就又被呛住了,连贺遇都扬了扬眉,没想到她能彪悍成这样,可又忍不住撑着额角低声笑了出来。
“郡主这是想干什么?”
“那殿下又在干什么呢?红袖添香?”
祁允辞拔下剑,慢慢放在手中擦拭,而凌霄更是如临大敌。
祁允辞挽了个剑花,剑尖停留在每个跪在地上的人面前,乐师也好,舞女也好,歌姬也罢,甚至是门客,护卫,最后落在贺遇的面前。
“做门客,而不知劝解主上,做护卫,却不能护主于外,做奴婢,却泄露主家行踪。”祁允辞轻笑“殿下,您可真够仁慈啊专收些歪瓜裂枣。”
贺遇指尖夹住剑身,轻声感叹道“若非如此,孤娶郡主这位贤内助做什么?”
祁允辞居高临下,看着面色苍白却掩不住风华的太子爷,重复着他刚刚说过的话“贤内助?”她语调上扬,随手将剑扔给了阿萤,双手交叠,整理着正红色的喜服,开口“既然如此,那就都滚下去吧。”
可惜四周竟无人动,唯有李径寒略眯了一下眼,随后飞快的向祁允辞行了礼“是,太子妃,在下这就滚。”
有人做聪明人,自然也有人一如既往做蠢货。
凌霄急促开口“殿下!”
“看样子太子爷的确治下不严啊?一个护卫,还好不是长在镇北军营里,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祁允辞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嫌弃,她都想不明白,怎么能有人四年来没有丝毫长进。
“凌霄,给太子妃退下。”
周遭的人鱼贯而出,偌大的殿内只剩下了祁允辞与贺遇两人。
“哎,太子妃,你到底想如何?”
贺遇自给自足给倒了一杯酒,并不搭理站在一旁的人。
“自然是急太子之所急,想太子之所想。”
祁允辞也不介意,撩起宽大的尾摆,也坐在了一侧。
贺遇的手停顿了一下,并不接腔,反而将视线落在了祁允辞发尾那颗始终坠着的红色宝珠身上,也不知为何一直戴着。
“殿下,陛下需要镇北侯府站在您这一边,用以制衡世家、皇后与三皇子,但也不会希望我同您真正妇随夫唱。”
祁允辞随手拿过贺遇桌上还没来得及动的烤羊肉,直接上手撕了一块下来。
贺遇看的愣神,忍不住笑了起来“郡主可真不讲究。”
“殿下要是一整日没吃东西,也不会讲究。”
贺遇愣了一下,随后将自己面前的燕窝蛋茸羹移到了祁允辞的面前“是孤的不是,给太子妃赔礼,尝尝这个,孤还未用,慢点吃。”
两人没有再谈论其他的话,只能听见碗与勺相碰发出的细碎的声响。
虽说祁允辞饿极了,但也只是动作极快,依旧有着充满野性的奇特的优雅。
“太子妃,你将人全赶出去了,也没吩咐备点儿吃的,你的人怕是要饿肚子。”
“不会,殿下,她们聪明着呢。”
祁允辞风卷残云解决完自己的肚子,偏过头,眼神相互碰撞之间,便已知晓对方所想。
祁允辞直接扫掉了碗,霎时间将候在门外的侍从们吓了一跳,她质问道,声线颤抖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殿下,妾身知悉您早已心有所属,可您不能如此下妾身的面子啊,洞房花烛,您与歌女对坐,将镇北侯府放在何处啊?”
贺遇这下是真露出了惊叹,没想到她能说哭就哭,那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将落未落,却偏偏倔强的仰着头,微红的眼眶配上昏暗的烛火,真真的我见犹怜。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质问孤?”贺遇瞬间接上戏,在这个空挡,他还给祁允辞递上了一碟剥好的贡桔,才接着说“孤是君,镇北侯府不过臣子,你竟敢拿军功压孤,谁给你们的胆子?”
祁允辞咬了一口橘子,入口回甘,不愧是贡品,她有些不太舍得摔,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颤抖“妾身不敢,只是新婚之夜,妾身却要对着红烛垂泪至天明,让妾身如何甘心啊殿下。”
凌霄听着房内的争吵,人都傻掉了,他实在不明白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太子妃怎么忽然惹了太子生气。
而李径寒此刻绕过了堵在门口的更星和阿萤,去找了还未离开的秋水姑姑,却未曾想竟和岁华撞在了一起。
“秋水姑姑,万望姑姑救救我家太子妃,求您去宫内和皇后娘娘说一声也好啊,太子要杀郡主。”
李径寒眼皮一跳,这是谎话张口就来啊。
“李先生又为何至此?”
此刻秋水在听见岁华哭诉时,便早已差人去宫中报信了,之所以太子荒唐到夜宿歌女处时没去,只是因为乐见其成,太子与郡主不和,这对皇后和三皇子有利,但此刻明显已经收不了场了,她的额角直跳,生怕听见更坏的消息。
“还望姑姑尽快去请一道旨意,再闹下去,恐怕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这不着调的太子何时不是谈资?
……
皇宫内,皇后听到这话,也是愣神,而皇上穿着寝衣,正坐在榻上看书也是直骂荒唐,“告诉贺遇,今日新婚,要是再敢提他那个什么救命恩人,就给朕禁足东宫,好好想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肖培安,你亲自去。”
“是。”
……
东宫内,祁允辞和贺遇都跪在地上,听着肖培安送来的口谕,根本不敢有任何不满,只余祁允辞轻轻的啜泣声。
“哎,太子妃莫要哭了,新婚之夜,皇上和娘娘都是站在您这边的。咱家也要回去复命了,恭贺太子与太子妃新婚之喜。”
岁华送上一大把金瓜子,而祁允辞和贺遇此时也被扶着起身。
凌霄在前,推着轮椅,而祁允辞落后一步,共同前往婚房,此时房内的烛火还燃着,默默地将四周照的明亮,映出二人的残影。
“太子妃可想要共剪烛火?”
“太子可需帮忙?”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诡异的安静下来,室内只有着名义上的夫妻,总还是显得尴尬。
“不必,就寝吧。”
祁允辞拆下自己的凤冠与珠翠,活动了一下早已僵掉的脖颈“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先沐浴了。”
贺遇摆了摆手,自己移动轮椅,去了偏殿。
等祁允辞出来时,贺遇早已躺在了床上,手中正拿着一本书随意翻动着,看见她出来,也是一时无话可说。
两人都有些尴尬最后只得背过身,假装自己早已熟睡。
祁允辞努力将自己的呼吸放的平稳,就像是于战场之上,屏息卧底一般。
而贺遇本就身体不好,平日里呼吸就不够绵长,此刻更像是随时都要挂掉一样。
总之,这一夜,除了红烛肆意燃烧着,室内的两个活物都在装死,就这样睁着眼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