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觉得镇北侯如何?”
“侯爷少年英才。”
陛下干脆搁笔,并不搭理贺遇的这句客套“这里只有咱们父子两人,有话直说,祁枭算是你大舅哥啊。”
贺遇拱手,于轮椅上再次行礼,只是唇角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冷笑“回父皇,儿臣以为,侯爷退外敌于外,率性而为于内,实乃少年人所为。”
“他祁枭是少年人,怀瑾难道就不是么?”
陛下轻轻敲击着放在一旁的玉玺,好像并不赞同这句话。
“侯爷大胜而归,张扬些是应该的。”
“应该?军功是他拿来放肆的吗?你媳妇也是个不懂规矩的主。”
贺遇听见陛下过于直截了当的评价,并没有私自表露什么不满,他摸索着戴在手上的玉扳指,,处变不惊的接上话“父皇,儿臣不委屈,只是”
“有话直说。”
贺遇撑着肖培安,从轮椅上起身将自己摔在了地上,恰倒何处的露出了他那双与其母肖似的眼睛。
“父皇,镇北侯是功臣,往上走就是权臣啊,儿臣知晓如此说话有违圣贤之道,可儿臣实在惶恐。。”
贺遇就算再不想做元帝的儿子,他们的身上依旧一脉相承,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又如何不了解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呢?
既要用你,也要打压你,他需要镇北侯府的军权弹压世家,提升皇权,所以祁允辞就被许给了自己这个残废,只占着太子之位的废物,毕竟众多皇子之中,唯有他身份尊贵,并且不会威胁皇位。
陛下神色晦暗,静静听着太子的话。
“父皇,儿臣虽双腿残疾,但仍向往民间,这些时日,京中的戏文皆唱镇北侯收复失地,立不世之功,却无人歌颂父皇的功绩,假以时日,恐怕这天下只知镇北侯而不知陛下。”
“行了,朕还不至于同一个初出茅庐的将军计较,太子,你是储君,怎可如此忌惮功臣,肖培安,把太子扶起来。”
元帝招了招手,温和的笑着“也是朕,怀瑾新婚,都说让怀瑾休息了,还聊公事。”陛下走下高台,流露出十成十的温情,让贺遇有点反胃,却依旧恭谦。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陛下站在贺遇的面前,“肖培安,去朕的私库,将新上供的料子让太子带回去。”
“儿臣谢过父皇,儿臣以为,不论是哪里的料子都抵不过侯爷从离北得胜归来后所得,不若将此项也作为贡品?”
“行了,这等劳民伤财之事也不必再提了,不过祁枭确实在京中待的时间太久了,该回去了。”
陛下摆手,让贺遇退了出去,临了还留下一句“别让太子妃等急了,至于那位在定州救你的民间女子,找找也行,和太子妃商量商量纳为良娣吧。”
“父皇,儿臣非此女不可,实在愿委屈她。”
“滚出去。”
贺遇不明显的嘲讽般勾了下唇,却仍状似尊重的行礼。
“你觉得太子的提议如何?”元帝覆手而立,背过身,身后的阴影半笼罩着跪在地上的人。
“回陛下,草民以为,殿下其心不知,但所言甚是。”
“哦?”
“镇北侯久居京中,其产生影响不可估量,而且老侯爷和燕王的余荫尚在,当年景帝都要暂避其锋芒。”
“那朕若是以郡主为要挟呢?朕要镇北军和宛月族为朕所用。”
“陛下,郡主性烈,她一向雷霆高悬,宁为玉碎而不为瓦全,但要挟,人就必须活着。”
元帝将视线移到了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他将自己完全隐于黑暗中。
“陈衡,朕以为你会站在你师妹那一边。”
“陛下,草民只是选择正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草民愿做马前卒,为陛下立万世景仰之功。
………………
“怎么会这么快?”
楚清舒快步上前,替左相放下官帽。
“父亲,朝瑶甚至还未回门,陛下怎能就让侯爷走呢?”
左相叹了口气,让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书房内只剩下父子二人“清舒,边关不稳,侯爷作为守将,难道还要待在京城不成吗?这些事情你不必管了,认真准备明年的春闱吧。”
“是,父亲。”
就在楚清舒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左相叫住了他“清舒,侯府早已不比景帝和武帝在位时了。镇北军在当年老侯爷手中是国之利器,在如今祁枭手里,在陛下眼中,可就不是如此了。”
“你说什么?”祁允辞失手打碎了本装着寒梅的花瓶,趴在她腿上的小老虎滴溜溜的滚到了地上,正小声叫唤着。
华岁将老虎抱起,连带着更星一起守住了房门,屋内只剩下岑佑和阿萤两人。
岑佑干净利落跪下,“主子,刚刚去查过了,陛下直接颁布了圣旨,让侯爷两日后离京,正是您回门的日子。”
“知道了,你去趟左相府,隐蔽点儿,问问楚哥哥还有什么想要交代的没有。”
“是。”岑佑佩剑,闪身之间便已出了东宫,手中提着食盒,前往南城,去替太子妃买蜜饯了。
“太子妃的侍卫出府了?”贺遇随手翻看着书,病怏怏的躺在床上,昨日自他出宫,便当着祁允辞的面吐了个天昏地暗,又不让喊太医,就一个人干熬着,把祁允辞吓了一跳,今日才略微好了些。
“可要属下跟上?”
“不必了,祁枭留给他妹妹的必是能人,不用打草惊蛇。”
“是。”
“娘娘,这是王大人的信。”
皇后接过秋水手中的密信,叹了口气“陛下可真是愈发雷厉风行了。”
京南四大贵族,出了王皇后与三皇子的王家官居御史大夫,谢家出文人,当今掌权人曾做过太子师,朝中半数尽出其门下,崔家位居右相,至于李家则为太尉,只是可惜少了兵权。
而黑市之所以能够维系,便是因为由这四家保驾护航,本想拉镇北侯府下水,却未曾想,竟被人截胡了。
皇后烧掉信,闭了闭眼,不再说话,她站在案几前,望着祁允辞昨日练字时留下的纸,笔走龙蛇,潇洒恣意,与她的字形成鲜明的对比。
“人人都说,字如其人,就是不知道,当环境变了,是不是还能写出这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