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详了这张送货单好一会儿。
这是他们的名字第二次并排出现在一个平面,上一次是在遥远的十年之前,不过是卢老师贴画时的小巧合,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那时候他的心跳,也和现在一样快,嘴角上扬,一如此刻无法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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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么一直倒霉,要么在某处跌了跟头然后再别的地儿洋洋得意,杜宁扬还不算太差,勉强踩上后者的边儿。
那天下午的小测一共画了三幅,速写素描水彩各一幅,给的时间很紧,很多人没画完,她因为被祝贺和吴忧气得脑子发热,往画布上撒气似地排线涂色。
传闻中的小宇宙爆发了,她的三张画都名列前茅,总分画出了史上最好成绩,奇迹般地拿了全班第八名。作品被贴到班上的“优秀作品”栏作展示。
祝姚和徐照霖都震惊了——俗话怎么说来着,世界上有两种成功不可接受,一是敌人的成功,二是朋友的成功。
徐照霖毫不掩饰地酸溜溜,“早知道她这么厉害,就不同情她了。人么要么吃爱情的苦,要么吃画画的苦,可关键是——杜宁扬爱情的苦也不怎么苦,还没萌芽的苦。”
祝姚附和道:“哪里苦?一是告别不靠谱的男人,二是走上人生巅峰,杜宁扬真是好日子在后头。”
原来名列前茅的感觉这么好?一切不愉快都可以被这三个高高的分数化解掉。
杜宁扬站在“优秀作品”前,踮着脚,看自己和第七名差在哪里。
好像也没差在哪里。噢,大概是差在签名吧,“闻序”二字写得非常工整,“杜宁扬”三个字则像鬼画符。
“下次把字写好一点,”她心说:“不知道当个第一名是个啥感觉。”
杜宁扬咬咬手指,往后退打算回座位,撞上一个胸膛,闻序猝不及防地“哎哟”一声。
“不好意思——”她话音刚落,就又踩上了他的鞋,一双纤尘不染的白色球鞋。
这下更弄巧成拙了,杜宁扬低头,斜刘海不给力地落下来,遮住眼,她尴尬地撇撇嘴。
如果她此刻抬头,就会发现闻序在偷笑,可她没有,只是又“真不好意思了咯”。
“没事,”闻序的声音淡淡的,“杜宁扬,你这次画得很好。”
“你画得更好,”她和他商业互吹起来,“嗯……特别好,感觉比第一名还好。”
“你画得好,你的排线锋利。”
“你画得好,你的分比我高。”
即使她刚才还在心里嘀咕,自己是签名没签好。
上课铃响,同学们纷纷往座位上跑,杜宁扬转头往根据地的方向去,没来由地,闻序拉住她,“杜宁扬,一起加油吧。”
“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一起加油。”
当然要加油,她没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想过闻序在这段对话里,下了多少勇气。
当然,美术生的文化课成绩也很重要,春天来临之时,杜宁扬对着均分五十的期中考试分数哀嚎出声——“草!谁他妈出的卷子!想要我死吗?”
接着,她在画室里听说淮城美院过去几年的文化课录取分数接近五百。
她终于再次提起这个名字,“祝贺每天那样玩,是怎么考上的?”
“因为……”祝姚欲言又止,“家里不让说。”
“说,我们也是你家里人,帮你保密,”徐照霖逼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考试秘籍,少藏着掖着。”
“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祝姚咽了咽口水,十分艰难地开口,“他上的是淮城美院分校,不是真正的淮城美院。”
“啥意思?”
以祝姚的表达水平和杜宁扬徐照霖的理解能力,一个没说明白,两个没听懂。
“就是……有的学校会搞分校,但拿的是分校的毕业证,不是本校的毕业证,简单来说淮城美院是好学校,淮城美院分校很差,考二百来分就能上。”
“那他之前不是顶着淮美学生的称号招摇撞骗么?”
“也不算……主要是你们也没细问,他不是说过自己在荔湖校区那边么?淮美在那儿没校区,分校的学生才在那儿上课。”
“那难道还要我们没甄别?”
杜宁扬看到自己三百分出头的惨淡成绩,脑海里幻视自己考上淮美分校及之后的悲惨人生。
“喂,杜宁扬,你怎么不说话?”
“祝贺形象垮塌,她崩溃了肯定。”
于是在那个春天,她许下头悬梁锥刺股之志,发誓要超越祝贺之流,考上真正的淮城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