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硕大的屏风整个倒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而屏风后露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一袭白衣上满是脏污的血迹,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是消失多年的师尊。
孟从容和阮止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任去留此时看上去十分狼狈,甚至是痛苦。他那双向来温和的双眼失了焦距,脸上满是血泥,似乎想说话,但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来。
燕南回看着他这样,笑了。
他说:“你们要找的魔尊,就是他了。”
余光里,任去留瞎了的眼睛倏地睁大了,却依旧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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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真信燕南回的话?”
孟从容回过神,反问道:“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不信的。而且你不是很向来相信小师弟吗?”
燕南回告诉二人,那日师尊和他的失踪,是任去留一手造成的。
任去留早就包藏祸心,只待哪天趁乱发作。他用失踪一由掩盖自己的身份,绑架了燕南回当作筹码,跑到相州这里占山为王。
燕南回说,任去留修魔道的目的是把所有人都转化为鬼,这样他就可以成为鬼中之王,尊享无上荣耀。
好在修习魔道也带给了任去留反噬,如失去双腿、眼盲等。这给了燕南回机会,经过多年卧薪尝胆,终于找到了打败他的机会。
正是此时,孟从容二人误打误撞进了这间院子,被任去留弄晕了过去。
而在他们晕过去的期间,燕南回和任去留展开了一场鏖战,并最终战胜了这个邪恶的魔尊。
这就能解释为何孟从容醒来时,感受不到原本那样滔天的魔气,以及为何任去留会是那个样子。
阮止扁了扁嘴,她的直觉告诉她有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出缘由。
在燕南回的帮助下,两人轻轻松松便出了相州地界。孟从容道:“别想了,我们得赶紧回去告诉大长老这个消息。燕南回说了,他不能控制任去留太久,要是被他逃走就不好了。”
阮止:“可是,师尊他……”
“别叫什么师尊了,”孟从容道,“那样的魔头,还有什么好叫师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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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回修仙界,满座皆惊。
“你说,任去留就是那个魔尊?”大长老不可置信道,“那可是你们的师尊,你们能为自己的话负责吗?”
孟从容发誓:“如一言有假,五雷轰顶。”
“……难以相信,”大长老叹道,“我原只以为他习惯离群索居,却不曾想他竟是这样的人。”
“我以前就怀疑过他了,”一人则洋洋得意道,“此人从不参加仙道座谈会,怕是和我们从不是一路人罢。”
阮止争辩道:“我们师尊只是不屑……”
孟从容匆忙拉住她,堪堪停下后面的话。
“降妖除魔也从不和人结伴,谁知他是去除魔还是去做什么!”
“看上去一副孤高样,实则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居然会想把所有人都杀死,只为自己能称王称霸……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时间,谁都可以骂任去留一嘴,仿佛他们都真真切切看到任去留做了这些事一样。
众人七嘴八舌地批斗了足足一炷香,终于达成一致。
“不管怎么样,必须尽快铲除那魔头,”一人振臂高呼,“目前形势本就紧迫,若是再让他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能将其铲除,或许也能找到消灭恶鬼的办法。”
大长老一锤定音:“事不容缓。各门派根据自己情况派出子弟,两日后的此时此地,同去捉拿魔头,肃清仙道。”
众人跟着一起高呼道:“捉拿魔头,肃清仙道!”
“捉拿魔头,肃清仙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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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吱呀”一声,是木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任去留下意识循着声音抬头看去,而一双盲眼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感觉到门开时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师尊,你还好吗?”燕南回的声音传人耳中,“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讨伐你呀?”
任去留被关在这间屋子已经两天了,两天米水未进。纵然他已经辟谷不惧饥饿,但对于活人来说,完全的黑暗和安静总会有些让人崩溃。
任去留心性强大,仅仅关禁闭倒也不足为惧。他已经盲了很久,自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感受,加上性格天生比较冷,不怕独自一人呆着。
唯一不适的就是喉咙,从喉口到食道。那天燕南回大概是拿和弄瞎他眼睛一样的药粉,毒哑了他的喉咙。
这种药粉毒得非常彻底,能让他几乎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因此,燕南回问这些问题的时候,任去留始终保持沉默。
燕南回也预料到了他这样的反应,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呀,我好像听到声音了。”
任去留耳尖一动,也听到了他说的声音。
相州来了一大群人,基本集齐了仙门所有的精英,带上了无数珍奇法器,浩浩荡荡来讨伐任去留。
和孟从容他们遇到的情况不同,这次来讨伐的人们在相州的进程格外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鬼怪干扰,准备好的仙门法器倒是一个都没用上。
阮止奇怪道:“明明上次我们来,都看见那么多鬼……”
“哎,鬼看见我们这么多仙门子弟,害怕得躲起来了嘛,”说话的正是上次埋怨任去留从不参加座谈会那人,“这不是更好,很快就能到你们说的那间宅子了吧?”
“……这倒是。”阮止已经隐隐看见那间院子的轮廓了,上次他们躲的那棵树似乎又茂盛了些,变得格外青翠了。
忽然,走在阮止旁边的仙门大长老停住了脚步。
“别往前了,”他说,“那是棵槐树。”
槐树属阴,招鬼,一般活人的院子里是不会种它的。
一般来说,阴气越重的地方,槐树生长得越好。可眼下相州没有一只鬼,也感受不到这里有阴气或魔气,可这槐树却绿得有些晃眼了,显然不太对劲。
其他人也终于发现不对了。
“这里会不会有些太安静了……”
“回去吧,别往前了,”一人道,“这里像是个陷阱。”
“我呸!”立刻有人跳出来反驳他,“我看你是自己怕了才这么说吧。越是困难,我们修仙者就越是该顶上,要是我们都不上,要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怎么办?”
“爱上你就自己上吧,反正我是不上,”那人反唇相讥,“你这不叫英雄,叫莽夫。”
“都别吵了!”孟从容忍不了了,大喊一声,随即道,“你们都没发现……我们已经出不去了吗。”
众人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无数鬼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围,一丝缝隙也没留下。
如果他们之间有人飞到天上,会发现整个相州的每一寸土地上都冒出了鬼影,层层叠叠。唯独那间院子,就像是海上唯一的小岛,还没有被鬼影的潮水所淹没。
这下,众人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必须往那间院子里去了。
当他们靠近时,院子的槐树微微摇曳,红木门忽然支呀一声开了,就像是在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更为诡异的是,门内的院子里有一张方形木桌,桌上摆着三碗粥。
众人一愣。身后恶鬼压境,门又忽然开了,里面又是这样的情形,很难让人不怀疑其中有鬼,一时都不太敢进去。
然而恶鬼们仿佛在刻意将他们往里面驱赶,纵然在场的都是各家豪杰,可数量差异过于悬殊,人类一方始终处于劣势。
就在他们顶不住,终于决定进入院子时,大长老忽然道:“且慢。”
他走上前一步,站在那扇大开的红木门前,抬手抹去屋檐阴影之下门框上方的灰尘。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里多了一块木牌,写着两个字:燕府。
见他们不明所以,大长老叹了口气:“我们都搞错了。”
“真正的魔尊不是任去留。”
话音刚落,掌声忽然响了起来。
众人惊骇,只见一人鼓着掌从院内的阴影处走出,露出一张满是笑意的脸:“那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