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怨不得谢明眴老像在逗小朋友一样逗他。
想到这,苏逸眼睛里多了一抹笑,抛却诸多繁杂,又重新将心神放回到书上。
他学起习来,什么都能抛诸耳后。于他而言,入定境界才是他学习的利器,高度的专注会让他忘了一切事情,然后便是长达数个小时的浑然忘我,等到讲郎进了屋,苏逸才被那一声清亮的声音唤回,来人正是张秀才。
张允贤出身国子监贡监,并非凭借父荫捐官,而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从县学中数百名考生脱颖而出,进了国子监。为何来做这书院讲郎,具体原因不太清楚,但料想张秀才这不争不抢的性格,许是官场上受人欺负,这才一怒之下来了他们县学罢。
苏逸预习了大半,本来还觉得课上能轻松点,谁知上来第一篇讲的不是苏逸预习那篇。
古人的之乎者也,也多亏了苏博士三年便是念这个的,好歹还能听明白,但是他又要一边对照着书,一边又要自己理解,在短短十分钟,苏逸便放弃了对照书的学法,而是一味的听张秀才讲课,至于听到不懂的地方,便在书本留白的地方记上,留着课后再读。
苏逸半个时辰前就意识到同窗早都学过一遍,这些课听起来皆是得心应手,而自己同他们差距甚大,但却半点不慌,对于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也是丝毫不顾,任凭自己学自己的。
这节课一连讲了一个半时辰,才终于熬到钟声响起,苏逸紧绷了一上午,眉头这才松开一点,收拾干净自己的书案,起身先去用竹筒接了水,又排队取了食盒,找到了堂后一处亭台,算是个僻静之所,并不在意那些叽喳围成一团的学子,也不打算找圈子。
他那些年就这么过来了,向来是头孤狼,倒是不差这一两个好友。
苏逸吃饭速度很快,回了讲堂,打算将今天上午讲的全背下来,他记忆力好,不过半个时辰,就能生涩的连背下来,又读了两遍,又接着背集注,上课时不懂得笔记,也被他一一对照,两个时辰就背的一字不落。
其他人不知他一下午就背完了他们五六天的内容,苏逸也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快多少,只觉得危机感极重,又往后多预习了两篇。
直到天色将黑,他们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苏逸学的正起劲,贸然被人打断,不由得眉头一皱,打算不去吃了。却听见外面有人喊:“苏逸,有人找。”
苏逸起身,穿过人流,临近书院大门,这才看见不远处灯下站着的人,谢明眴瞧着他又愣神,快走两步,晃了晃手:“小雪人,回神。”
“没走神”,苏逸上前,接过饭盒:“你还生着病,多跑这一趟做什么。是不是苏月念叨你了?”
“我可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这么乖过,”谢明眴进不去书院,两个人就回了马车上,谢明眴支着胳膊看他吃饭:“你是不是同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是吵了两句”,苏逸闷头吃饭。
“孩子还小,吵他做什么?”
苏逸听见这话,不由得白了他一眼:“小了不吵大了才敢跟你动手。”
“学的累么?”谢明眴闷声笑了好一会,又拨了拨他落下的发丝,掖到耳后:“学不会也没事,吃饱饭,累了就休息,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在旁边吹风,考不上学的人才多”,苏逸脑袋晕晕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看着有荤有素的饭菜,尽量又塞了一口:“我吃的不多,这么多菜,你怕不是要将我当猪喂。”
“当猪喂就好了,不见得你这么瘦了。”谢明眴掐着晚饭的点来,就是知道苏逸这脾性:“我不来,是不是又不打算吃了?”
“没有,我刚打算去吃,你就来了”,苏逸不由得伸手轻蹭了一下鼻尖,声音越说越小,他抓紧扒了两口饭,放下筷子:“你别下来了,天黑的快,我要回去学会儿,今天刚到,东西还没学通透。”
谢明眴合了盖子,在人将要走前扯住他的袖子:“苏逸。”
苏逸听见这一声,浑身过电似的,僵在原地。
谢明眴哑笑,将人扯近了些:“从头到尾没问我为什么来,我还想着好好道个歉,你也没给我机会。”
“道什么歉,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苏逸鼻头一酸,低垂着眉眼:“况且要真的论起来,不是我触了你的霉头?”
苏逸那双眼睛含着一汪水,看的谢明眴心又一紧:“不是霉头,我只是有点怕。”
“死过一次了,还没习惯?”
苏逸就跟开完笑似的,就被人箍着腰,抱住:“没有下次了,我们都不说了。”
苏逸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畏惧那个字眼。
“谢明眴,你不该怕死的。”
“我不怕死,”谢明眴力道又大了些,似乎是无意识的:“我怕没有你。”
“......没有谁,这日子都是照常过”苏逸没去揉他的头:“我死了,只是少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错了,”苏逸感到自己腰上一热,察觉到谢明眴哭了,顿时有些着急,可是还未动,就听他说:“是谢明眴的魂,一块跟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