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华的神识再次被打回上天庭，身子栽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没有机会了。”

他意识还没完全清醒，脑子里便传进了这句话。

“什么……？”

柳衡舟就站在他身后，只要柳卿华转头定能对上他的视线，可他现在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不是说，给我些时间。”柳卿华道。

他的声音有些慌乱，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因为他死了太多人，天道现在要他去填补那个空缺。”

良久，柳卿华的身子才动了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寝宫。

他能救得了纪玉竹一次，就能救得了第二次，去他的狗屁天道！他的人怎么能别别人带走！柳卿华几乎快要咬碎后槽牙。

*

纪玉竹自从柳卿华不在身边后，很多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他睡不着也不能睡，就好像在夜晚因他毁掉的人和物都会找他索命。

一种难安的，痛苦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心间。

【为今之计，是找到柳卿华，继续收集积分离开这里。】

纪玉竹沉默。

【宿主，你不能半途而废啊？！】

纪玉竹翻身，只觉得脑子很重。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二师兄摸索着门槛走了进来。

纪玉竹抬头，下床去接。

“别动，你别下床。腿脚不便不必来扶我，我给你熬了安神汤，知道你睡不着，特地给你熬的。”

怀恩告诉他小心二师兄，可直到现在二师兄也是唯一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甚至在眼睛瞎了后亲手煮汤给他喝。

可这汤……当真没有问题？

纪玉竹犹豫再三，摸了摸自己已经瘸了的一条腿，那空荡荡的位置，甚至让人觉得有些瘆得慌。

“要是我没记错，你一起就最喜欢偷偷在夜里下山，在山门口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纪玉竹一愣：“二师兄怎得知晓？”

钟关山嘴角微微勾起：“整个梧桐宗，大大小小事务几乎全部由我代理，这宗内出了什么情况我当然了如指掌。”

纪玉竹微微一愣，那掌门……

钟关山却好似知晓他要说什么一般，紧接着道：“掌门和各位仙尊又岂能不知道。”

“你可知，在三清攻上山的前一晚，大家再商量什么？”

纪玉竹愣愣摇头。

“大家都到场，三师弟带头希望掌门将你放走。”

乔乐安……不是最恨他了……？

“他说，他不信你会干出那样的事，更不会故意去害七杀仙尊。本来都确定好了，等这段时间一过，就将你放下山去，永不插手宗门之间的事。”二师兄紧接着顿了顿：“谁能料到……变故竟然来的如此之快。”

钟关山将汤塞进他怀中道：“趁热喝，睡吧。”

“总会有明天的。”

纪玉竹没动，盯着他眼前被蒙上的白绫。

他还有明天吗？柳卿华的预言，从来没有出错过。要是他这般死在异乡，妈妈会找到他吗？师尊会来找他吗？

纪玉竹猛的将汤灌了下去，脑子已经来不及思考。

汤是热的，从嘴里送进去的那一刻却有些凉了。

纪玉竹忽的想起，已经是冬天了。今年的冬天来的不易让人察觉，竟然一点也不冷。从极北之地回来后他甚至习惯了下雪。

或许是太累，身体到达了极限，纪玉竹忽然很困，可又不敢闭上眼。钟关山早已拿了碗退出去，纪玉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脑子里疯狂预警，却终将抵挡不过困意。

纪玉竹又做起了梦。自从失去师尊后他常常梦魇，关于妈妈也关于他。

他又梦到自己自杀前的那一晚，几乎是他们家吵的最凶的一次。长大后的弟弟似乎也不太讨喜，正处于叛逆期的他经常和妈妈吵架，那一夜一家四口集体爆发。

爸爸夺门而出，弟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说话。

纪玉竹则是拖着已经哑掉的嗓子，来到妈妈面前。

“我觉得我过不下去了。”女人的哭腔一点一点传入他的脑海。

纪玉竹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就离婚。”

下一刻他的脸上便多了一个巴掌印。

女人的声音接近崩溃，大声怒吼：“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

那一巴掌来的莫名其妙，可纪玉竹的心底又跟明镜似的。

妈妈，你到底爱谁？

如果是爸爸，为什么过不下去又不愿意离婚。如果是弟弟，为什么以前很爱现在厌烦。如果是我……可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纪玉竹，你怎么不去死？”

纪玉竹一瞬间愣住。

他想过千万种自己的死法，在脑海中演变过一万次自己死后父母后悔的场景，那些复杂的情绪却都在顷刻间化为灰烬，因为妈妈的一句话彻底瓦解。

纪玉竹低低叫了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