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甚至眼神眯起扫了眼江佑翎身体,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强调:“我对江佑翎但凡慈爱两分,信不信就有更多的贱婢心野了,甚至想要弄死鑫儿?李玉娇脑袋空空的,又没当家主母的手段。我若不护着我儿子,盼着她脑子开窍吗?”
“且就算李玉娇脑子开窍,那我后院得成什么样子?你下药我下药,弄出一个个跟你一样嚷嚷着爹你为什么忽视我的孩子?”
“那岂不是本侯自找苦吃?”
振振有词反问后,江长生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依旧双眸紧闭,浑身颤栗,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江佑翎,面色漆黑,点名道姓:“江佑翎,还有你这个口口声声似要替江佑翎叫委屈的小鬼,你们要嚎委屈对着你们的祖母嚎去,是她要传承香火要你活着!”
“我是巴不得一碗药就流产!”
“都没想过你能出生!”
听得这一声夹着火气怒吼出来的话,江佑翎逼着自己睁开眼看向理直气壮,甚至还夹着些委屈的江长生,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便觉自己幻听了,听得耳畔传来微弱的一声:“谢谢。我……我明白了为什么等不到爹,为什么爹更喜欢姐姐了。”
“若有下辈子,我……我是不是……”
猝不及防听到这断断续续,但口吻中带着豁出去的哀求的话语,江佑翎狠狠深呼吸一口气,而后凝神聚气,小心翼翼倾听。
唯恐自己身姿变化了一分一毫,都会影响到传入他耳畔,甚至灵魂的声音。浑然不管这一刻是不是玄学。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江佑翎便听到了一句意料之外,结果又似意料之中的恳求:“我……我若是女子,是不是……是不是稍微能够获得一点点父亲的关爱?”
闻言,江佑翎眼圈一红,咬牙止住自己克制不住滚落的泪水。他目光幽幽的看着还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江佑翎,喑哑着重复问出声来。
重复到最后,江佑翎感觉自己都有些紧张,能够与大周护北侯府被忽视的江佑翎心有灵犀,灵魂共通了。
所以他怕,他怕最后如此退而求其次的奢求都是念想。
江长生看着面色愈发哀泣的,悲恸像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江佑翎,咬着牙让自己冷静去听,听人把话说完整。
“是不是……稍微……”江佑翎双手用力捏紧,目光直视着江长生,希冀着江长生这一刻不像传言不像小说写的那般无能纨绔,而是与他沟通这般有着封建贵公子的理智,甚至权衡利弊也行。
毕竟女子的话,就……就没夺爵的担忧。
也没夺大半家产的担忧。
甚至女子若是培养的好,没准还能帮助娘家,是不是?
拼命想着投胎为女子的好处,江佑翎喑哑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话转述完整:“能够获得一点点父亲的关爱?”
看着满身写满了哀求的江佑翎,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显得脆弱的江佑翎。尤其是趁着人一张脸苍白无力,与黑暗构成了刺目的对比。
江长生眼眸闪闪,难得的避开了视线。
他知道自己若是说上几句好话,或许面露些后悔之类的,或许就能够忽悠利用这种嫉妒渴求父亲关注的人。
然后拿捏住江佑翎。
拿捏住有些才气的江佑翎,让他忠心耿耿的辅佐鑫儿,光耀江家的门楣。
可这样的想法刚浮现出脑海,他就满脑子都是各种撕心裂肺的质问,质问各种为什么偏心,质问为什么打压才华,质问有才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质问……
总而言之他亲眼看过皇家因为所谓的偏心进行弑父杀君的大戏。
那一幕让他不敢忘,也深觉恶心。
为了权势就果断说为权势好了。
真没必要演成那样悲切的小可怜。
想着,江长生带着一丝的厌恶,微微昂起了脖颈,沉声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根源是本侯被背叛,所以我都会迁怒。”
“你们两个哀怨家长里短之前,首先抓住重点根源。”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江长生竟然还能反过来叮嘱他们一句,让他们注意要点。江佑翎都有些不敢希冀自己能够看见原身的身影了,害怕自己看到人的失望。
与此同时,江长生话锋一转,道:“但就你这模样长得还行,李玉娇应该会带着你一起买衣服逛院子的。”
“她不算深谋远虑替子规划深远的慈母,但带着你玩绝对没什么问题。”
“只是若是为女子,那你的命运不是我这个爹我这个家主说了算,你得盼着娘家好,相公好还得生儿子,否则就你这种在意所谓情情爱爱的性子,依旧会哀哀怨怨。”江长生面色凝重了起来,神色也带着些肃穆看向江佑翎:“小鬼,我不知道你跟江佑翎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匆匆冒出那一句问题来。但我真得说,贵族女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与其幻想,倒不如实际一点,你自己成家立业后小心谨慎别犯错,别让你儿子像你一样嚎着偏心眼之类。”
顿了顿,江长生还举例说明:“我就是幼年无才却被逼的太过了,导致我厌学还依旧无才。因此我从来不会逼着鑫儿考取功名。对他学文习武,也也是哄着顺着来。”
江佑翎定定的看着江长生,只觉自己浑身比三千六百刀凌迟还难受。毕竟他是真没想到过会从一个话本NPC口中听到这番吸取经验教训的话,努力做一个好爹的话。
他不敢想太多自己的过往,不想再去将自己打压又偏心的爸跟眼前这个便宜侯爷爹联系在一起,江佑翎抬眸环顾四周,想要寻找原身的身影。
想要观察原身的神色。
若是发觉不对,他也好开口劝解一二。
但环顾了一圈又一圈,他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玄而又玄显灵的画面,只能静静的等待,等待那微弱的声音。
等了又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佑翎听得“咕咕”声响时,才等到了一声带着些激动的话——谢谢爹,孩儿扣别。
这七个字,带着些释然,重若千钧。
江佑翎只觉自己心跳都随之普通普通蹦跶起来。因此他再一次开口转述时,情绪也愈发的激动,乃至有些虔诚,想要尽可能的将原身的释然都传递到位。
看着满脸眼泪都不知的小鬼,江长生透着人的面庞想要回想一二江佑翎,自己的亲儿子江佑翎。
但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唯一能够记起来的便是人小小的一个,尽可能的缩着身形。外加衣服也是青灰的。因此整个人就愈发看着不讨喜。
但是双眸的渴望,孺慕的敬意,一次次的依旧,让人能够一眼分辨出来。
这样的眼神完全不在意。
现如今他也……依旧不在意。
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江长生感慨着,慢慢的靠近桌面,抬手去拿茶壶。
带着自己都察觉到的僵硬,他咬着牙用力倒茶。
看茶水溢满了杯。
茶水顺着杯沿滑落,嘀嗒嘀嗒的落下。
水珠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时刻格外的响亮。
就好像江佑翎的哭泣声。
“哎。”江长生伤感的吁口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后又迅速倒了一杯茶。
这杯茶,他慢慢的双手举起,对着虚空倒下:“江佑翎,你也算有大运道了。下辈子投胎找个好娘,投胎到一个普通的家庭。”
江佑翎看着茶水“唰”得落下,水光粼粼的,眼眸一闪。等他再看过去,就发现自己这一刻能够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原身了。
因为他看见了水光与落入屋内月光光叠加一起,叠构出一个小小的身形。
这身形慢慢起身,露出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脸上还带着孩童特有纯真的微笑,释然开心的微笑。
江佑翎一愣,就见人似有所感,回眸看了他一眼,“谢谢。不……不知道怎么说,希望有缘的你也好好的。”
“我应该要投胎了。”
江佑翎喉咙一疼,语速飞快:“你能不能活着?我想死,没想活在这个世界!我——”
话还说完,他望着自己好不容易看到的身形随着茶水落地,消失的无影无踪,身形都控制不住一趔趄。
也顾不得站稳不站稳,他定定的看着地上的一滩水,瞪圆了眼睛使劲看了又看,却再也看不到自己刚才看到的身形。
江长生瞧着江佑翎失魂落魄的,仿若被抽调了脊梁骨,整个人完全瘫成泥。他静默片刻,抬手揉揉自己饿的有些咕咕叫的肚子。
沉默的转身迈步,道:“我命人给你送些素菜。”
“你既愿意以茶代酒送他一程,你按着你们大周的规矩吃个素。”江佑翎吸口气,开口:“还有我要说的最后一件事没说完,在确认雪灾之前,你用豆芽松香等物,营造一首神诗。”
“神诗?”江长生止住步伐,回眸看着双手撑着地,像是在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江……确切说小鬼,道:“你……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咱们两人场合,你叫我小鬼就行。”江佑翎这一刻都觉自己名字对原身都是一种伤害。毕竟,翎这个意义,真的很难听。
谁也不想一生下来被当装饰品。
被当传承香火的种猪!
江长生看着面带决然的江佑翎,也没在称呼上有所纠结,从顺如流改口:“小鬼,你还会作诗?你在五百年后是状元郎?”
“不是。”江佑翎低声:“剽窃五百年后的名人。反正我跟江佑翎有缘,我凭运道。”
“我既然得他允许,我掌握他的身躯。那就该由我决定江佑翎的肉、身怎么死。而不是被活活作践死。”
这个世界,即便是小说形成的。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七情六欲,一个个人都真真实实有血有肉。
不应该被限定围绕黎元庆这个男主的利益转。
江长生看着说着说着眼里还迸发出杀气的江佑翎,仿若从地狱爬出来索命怨鬼的杀气,当即点点头:“行,我安排人去办。”
“你自己去办,任何人我都信不过。”江佑翎木着脸:“我踩过点了,内城里各种规矩各种手续查的挺严。”
“最为重要眼下是跟男主黎元庆对着干,是逆天改命。江家是炮灰,若是有人哪怕忠心你们,但是抵不过黎元庆的主角光环怎么办?”江佑翎手感受着地面上茶水的冰凉,感受着地面的凉意,只觉自己脑子此时此刻愈发清醒。说完之后,他还不忘解释一下什么叫主角光环。
江长生:“…………”
江长生:“…………”
江长生:“…………”
江长生听到最后都觉自己脑子要麻木不仁了。他都见过杀兄弑君的政变了,原以为自己都算有胆色之辈了。但没想到还是太年轻了。
还是见识太少了。
就连话本都看得太少了。
竟然还有这样离谱的主角光环,竟然比金子还好用,比皇帝还具有威严,还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江长生感慨出声,而后迎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飞快应下:“你放心。”
“用江佑鑫的小命发誓!”江佑翎完全不放心,面无表情威胁道。
听得这都声都有些咄咄逼人的威胁,江长生脸一黑,但瞧着小鬼依旧悲恸的模样,仿若强弩之末硬撑着一口气。因此他还是咬着牙举手发誓:“用我儿江佑鑫的命发誓,我一定将神迹的事情亲力亲为,办的完美无缺,让任何人都找不出证据来。”
“不会死人不会用金银买买通,”末了,江长生没好气道:“小鬼,你放心了吧?”
小鬼气得眼睛都猩红了:“你还想死人?”
“你不是说了要保密,那把办事的仆从杀了不就行?”
江佑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