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夸奖的顾明池轻咳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神情有些尴尬道:“杨司业过奖,那不过是换个地方玩乐罢了,哪谈得上什么灵性。”
顾明池的反应有些奇怪,杨司业不明所以。沈太傅含笑深深看了眼顾明池,察觉到沈太傅的目光,顾明池微红了脸向他拱手讨饶。
沈太傅低低笑出了声,慢慢摇了摇头道:“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天地,看马也好,赏花也好,他们自有收获,我们也不能全以成人的观念去看待。”
“我这新得了份山野春茶,司业可要一同去尝尝,顺便来上一局?”
沈太傅立起二指虚点,杨司业立即会意搓手:“那可太好了!老王走了后,我也没了棋友,今日能和沈太傅来一局,甚是荣幸,甚是荣幸!”
能有人陪着喝茶下棋,沈太傅也乐得开心,他看向一旁的顾明池问道:“明池,你是随我们两个老人家一道去喝茶,还是......”
若是平日里,顾明池自是乐意去喝茶闲坐。
只是今天......
他摇了摇头婉拒了沈太傅的邀请:“明池便不去打扰二位了。”
“也好,光坐着也是无聊,你也许久没回过盛京院,可以去转一转。”
沈太傅与杨司业一同离开,顾明池原地立了片刻,也随着那群学生往花园走去。
回头瞥见顾明池往花园方向而去,杨司业不禁笑道:“顾大人初为人师,这心思却甚是细腻,瞧,一转身还是放心不下去了花园。”
沈太傅撩了胡须笑道:“他自是放心不下,那花园里门道可多了。”
“嗯?什么门道?”
杨司业听得一头雾水,沈太傅失笑摆手:“都是过去了,有明池在,这些学生也翻不出什么新天地,咱两只管安心下棋便是。”
“对对对,下棋去!”
盛京院的花园是请了南方的巧匠依着随园图纸仿造而建,水榭亭台,花草树木皆是精心布局,雅致而落。
同知府不过是小门小院,自是没有什么空间再造一个精致的花园,所以方绾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别致的园景,她坐在廊边以柳枝条戏弄池中红鲤,先前那点愁绪也一扫而空。
见池边围满了嬉笑闲聊的少女,太子便带着众少年,随沈良朝一同坐去了池塘另一边的亭台中,与那边的姑娘们隔开了距离。
顾明池晃悠而来时,便看到的是两边分立的情景。
他看了看单独在廊桥附近踮脚昂头的阮歆梨,随后往右侧少年们所聚集的亭台而去。
沈良朝跨坐在岩石上远望,太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到墙边巨树道:“听闻此树已有百年,其盖华也,赏趣无穷。”
“嗯,是挺好看。”
沈良朝嘴上夸着,眼睛却一直盯着树下那个娇俏小人。
听到太子夸赞那棵百年大树,其他人也跟着赏起来。看着看着有人看出些不和谐之处:“这树的枝杈倒是有些奇怪,依墙那半边未免有些太过稀疏空旷,少了美感。”
众人远眺细看,太子倒是先看出了端倪:“看那树的截面,似乎曾经遭遇了什么外力受了损,大抵是因此断了枝桠,这才如此稀疏。”
对于太子的解释,少年们也比较认同,只是有些不解:“据说这树,先前的王祭酒宝贝得紧,怎会让它受了这等伤害?”
太子对此也很好奇:“或许明日可以问问沈太傅或者杨司业。”
“哎?顾先生!”
见顾明池走来,少年们一阵骚动。
容貌俊美,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已是状元及第,官拜刑部侍郎。
顾明池一直是年长者口中的佼佼者,少年人心中追崇的榜样。
今日顾明池一直挂着和煦微笑,看起来温柔又随和。
见他脾性好,少年们不禁胆子也大了许多:“顾先生,您知道那棵树为何缺了半面枝桠么?”
顾明池笑容微滞,轻咳一声模糊道:“大概是某年雷雨,不小心伤着了吧。”
“原来如此,可惜了......”
这边少年们为天公不作美而惋惜,阮歆梨心中也是怄得要命!
她叉着腰立在树下苦恼,看了大半日,也只有这棵树挨着墙头,听起来墙外也没专门安排守卫,只偶尔有巡逻队路过。
多好的出逃点!可偏偏这棵树依着墙头这面缺了枝桠,不好攀爬。
她望着高耸的墙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足够的砖头垒出合适的高度,借着高处的树枝翻过去。
“顾先生,明日我们何时开课?”
顾明池收回落在树下的视线,点了点环搭在胳臂上的手指:“你们想什么时候开课?”
“那自然是越晚越好啊!”
面对温和的顾明池,贪玩的少年郎们胆子格外大。
顾明池也不与他们计较,笑着耸了下眉峰,点头应允道:“那就明日未时吧,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放纵的早上。”
“太好了!顾先生威武!”
少年们欢呼雀跃,对面的少女们也听到了明天早上可以休息的好消息。
树下的阮歆梨诧异回头,看到对面亭台中那道高挑的青竹身影,一双眼睛亮闪如星。
好耶!这样她就不用想明天早上找什么理由不去上课了!
只要赶在下午上课前回来,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发现她偷偷溜出去了!
找不到爬树工具的沮丧感一下少了大半!
隔着一池之远,顾明池也感受出小姑娘方才听到明早不用上课的欣喜。
桃花眼轻轻眯扬,顾明池慢慢敲着手指盘算,看来她明早就要出盛京院。
是准备今晚就走么?想借这棵树的力?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
学生遇到困难,他作为老师,又怎能不帮忙呢?
顾明池盯着那半面秃树,慢慢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