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圣先师在上,阿梨借用一下您的果盘,还请莫怪!”
抱着薄裯回到书案前,看着闭目休息的顾明池,她将薄裯抖开,踮着脚轻轻搭在了他的身上。
“嗯?”阮歆梨刚刚爬上座椅,顾明池便悠悠醒转过来。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薄裯,看向一旁正提笔作样的阮歆梨:“这是?”
“额......”阮歆梨避开他的视线,挠了挠腮帮道:“我看先生睡着了,在柜子里找到了这个,大概是上一个被罚的人留下的吧。”
顾明池轻笑一声:“是么?那阿梨还挺好运的。”
“是......是的。”
阮歆梨心虚落笔,好在顾明池也没多问,只翻了一页她所写的戒规,便撑着下颌看向了别处。
心里惦记着供案下的葱油鸡,阮歆梨瞥了几眼游离出神的顾明池,故意抽了两下鼻翼惊喜道:“啊!这是什么味道?好香啊!”
黑圆的眸子轻转,透粉的唇瓣僵硬地牵扯向上,顾明池慢慢转回头与阮歆梨对视,须臾后,双眉轻扬,配合着她惊喜道:“是啊,我也闻到了,好香啊!”
额,好奇怪!
阮歆梨瞟向支首浅笑的顾明池,尴尬地跳下座椅,一溜烟朝着供案小跑道:“好像在这边,阿梨去看看!”
看着落荒而逃的小巧背影,顾明池不禁笑出了声。
抓住肩头滑落的薄裯,他笑声轻敛,看着趴在供案下的小小身影,他垂下眼眸尽显温柔。
“先生!这里有葱油鸡!”
听到阮歆梨的呼喊,他慢慢起身,来到了她的身旁。
阮歆梨将油纸包拆开捧至顾明池的面前,圆睁着眼瞎说道:“这一定是至圣先师偷偷藏到供案下的!”
顾明池瞥向突然背了馋嘴之名的至圣先师,玉面逢春,终是忍不住笑道:“应该是他吃腻了瓜果,嘴馋吧。”
见顾明池对此没有怀疑,阮歆梨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将油纸包往顾明池面前送了送:“这有一整只鸡,我们分吃了吧!”
话音刚落,咕噜一声低响,阮歆梨红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顾明池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他看了眼室外,起身向外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今日夜色不错,我出去看看,一会再回来。”
“哎?”
阮歆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顾明池已经合了门,独自走了出去。
她看着手中的葱油鸡,终于不再忍耐饥饿,扯下一边鸡腿大口咬了下去!
山间清风撩动,空中无云,繁星点于天幕。
顾明池望着高空,回想阮歆梨方才拙劣的演技,面上笑色尽显。
“这次挨罚,你的心态倒是格外的好。”
顾明池神情微愣,偏头看向身侧,拱手行礼道:“太傅。”
“早就说过,你我师徒,不必这么客气。”
沈太傅提着食盒放至一旁的石桌上,轻轻踱步至顾明池身侧,与他一同静赏书院:“莫不是在怨为师罚你一事?”
“明池岂会因此生怨,您误会了。”
“不是便好。”沈太傅负手直立,遥遥望向书院那棵古树轻笑道:“它今日可又遭了罪,早些年因你偷溜出院,被压塌了半边枝桠。今日又被你教唆学生坐压了新出的枝叶,这些年,它也甚是不易。”
顾明池轻咳一声:“今日也非明池教唆。”
眉尾高扬,沈太傅神情笃定道:“非你教唆,也定有你相助。你以为梯子藏远点,我就发现不了了么?那院外铺着软垫的竹篓,和你当年的手法如出一辙!”
老底被揭了个干净,顾明池这才浅笑应声:“果然还是瞒不过您。”
沈太傅得意捻须:“不枉我特意约了司业在那下棋,抓你们个现行。”
顾明池恍然,难怪今日这么凑巧。
“说说,你们今日缘何出院?”
“没什么,只是看她贪玩想要偷溜出去,我便好奇她想做什么,就帮了一把,偷偷跟了过去。”
沈太傅神色带疑:“当真如此?”
顾明池点头应声:“当真如此。”
沈太傅看着顾明池不语,片刻后摇头轻笑:“你打小就心思灵敏,对各种事情好奇,这倒也是你会做得出的事。那你查明白她去做什么了么?”
顾明池神色微顿,只挑了一部分内容回答道:“她只是贪嘴去了云善楼,结果还碰上了林将军。这次休假,大概是少不了她娘的一顿训斥了。”
沈太傅也不禁一怔,随即笑出了声:“这倒真是赶巧了。”
片刻后,沈太傅又轻轻拧眉:“云善楼一事,我也有所耳闻。”
顾明池瞳眸微动,沈太傅提醒道:“今日陛下派人传了口信,让你明日进宫一趟,大概是要询问你这一事。明池,此事你怎么看?”
“事情尚未查清,明池不敢妄言。”
沈太傅瞥了眼思过堂,愁眉一叹:“你可知我为何让你与她同进思过堂?”
顾明池不语,沈太傅了然:“我就知你会明白。若按曾经你与林枝意的亲近关系,你与阿梨怕早已是亲如兄妹。明池,我至今也不明白,究竟是何事让你与林枝意生了嫌隙,这些年竟是形同陌路。”
“太傅。”顾明池低声恭敬道:“明池知您好意,希望能借阿梨缓和我与林将军之间的关系。”
顾明池顿了顿:“或许早年明池有过误解,但涉世渐深,明池也看得更加明白,那些误解早已淡去,您不必担心。”
沈太傅皱眉思忖,半晌后才松懈眉头:“你能想明白便好。”
顾明池低首浅笑,沈太傅示意跟随而来的随从沈鹤,将桌上食盒递于顾明池:“今日回来便进了思过堂,你和阿梨定也饿了。我那孙子偷偷摸摸只藏了一份葱油鸡,怕是也不够你们填饱肚子。”
沈太傅摇头无奈道:“也不知他像谁,明明是关心人,却一直板着一张冷脸,做事也不够机灵,也就这一点实心眼稍微像了他爹几分。”
突然提及死去的沈至诚,沈太傅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良朝至诚至善,如今不过是年纪尚小,未来自是不可估量,太傅何必忧心。”
听到顾明池的话,沈鹤也顺着劝诫道:“顾大人说得是,公子尚小,往后总会变的。”
沈太傅摆手微笑:“罢了,这样也挺好,人行一世,若能一直维持诚善之心,反而更是难得。”
“行了,阿梨怕是也饿狠了,你赶紧进屋吧,我也该回去了。”
沈鹤提了灯笼伴在沈太傅身侧,贴心照着前路。
沈太傅微微推拒他的搀扶,顾明池看着他孤倔的背影提醒道:“山路难走,您慢点。”
前行的脚步微顿,沈太傅摆了摆手,示意顾明池不必担心。
主仆二人渐远,顾明池拎着食盒回身进屋。
一推屋门,便看见火红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安睡在蒲团之上,她的身侧还留了半只重新包裹严实的葱油鸡。
顾明池面色一柔,将食盒轻轻放至桌上。
他自书桌旁取来薄裯,仔细遮盖在阮歆梨的身上,将她垂在一旁的双手也细心地拢进了薄被之中。
顾明池触了触尚有余温的葱油鸡,蹲在她的身侧浅笑:“小麻烦精倒是挺有良心。”
他从一旁又拿来两个蒲团,准备垫至阮歆梨身下,却在她的身旁瞥到了一张折叠的纸条。
顾明池捡起纸条展开,看清纸上内容,眉心渐渐拢起——
“五月初二,凶,不宜会友,小人行祟。”
纸上字迹遒丽,显然出自旁人之手。
顾明池紧盯沉睡的阮歆梨,眸中暗光流转:“原来当真有神明。”
不是真神,而是装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