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自内拉开半扇,阮歆梨看向单手开门的顾明池,又偏眸看向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右手——
和他之前离开回春堂时的动作一样。
这么明显的伤感,她当时竟然也没发现,愧意一瞬间涌满心头。
“这么早来文澜苑寻我,有什么事么?”
顾明池装作无事人的模样回到桌边坐下,阮歆梨看着他摆动不太自然的手臂问道:“先生那日为了护着阿梨,所以伤到了手臂,对不对?”
神情故作一顿,顾明池端起茶盏笑道:“一点小磕碰......”
没等他话说完,阮歆梨已经先一步撩起了他宽大的袖袍——
骨肉均匀的手臂肤色白净,青色的筋脉自手腕一路向上蔓延,直到靠近胳膊肘处,突然被大片青紫淤肿阻断,看起来伤得十分严重。
乌黑的珠眸盯着伤处闪烁跳动,顾明池观察着阮歆梨的神色,呼吸也不自觉轻了几分。
正当他以为是哪里没有处理好而被她看出了端倪,那双乌眸却突然蒙起了水雾,小巧的鼻尖一抽,阮歆梨突然就哼哭出声,泪水啪嗒啪嗒砸落了下来!
顾明池神情凝滞,阮歆梨的哭声越来越大。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反应过来,惯性地准备抬右手为她擦拭眼泪,又突然想起右手暂时不能用,赶紧改换成左手,姿势别扭地抹向她的泪水。
顾明池手忙脚乱地替阮歆梨擦着脸,阮歆梨看到他僵着的右手,抽着鼻翼哭得更狠。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顾明池终于放弃一点一点地擦拭,从袖中取了一方丝帕直接按上了阮歆梨的小半张脸,在她的注视下无奈笑道:“小祖宗,伤得是我的手,人也没死,你倒也不必哭得这么伤心吧?”
阮歆梨瞥了眼他半露在外的右手,哭声微哽:“它看起来好疼。”
“那它也是疼在我身上,你又为什么掉这么多小珍珠?”
顾明池慢慢挪动帕子,轻覆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眸。等水雾沾尽洇湿了帕子,他这才挪开手笑道:“行了,不哭了,若是让其他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阮歆梨垂头不语,好一会才低着声歉意道:“阿爹那天说得对,阿梨总是做事冲动,只会添麻烦。如果阿梨那天小心一点,你的手臂也不会伤成这样,对不起。”
小麻烦精虽然爱惹麻烦,但总是格外懂事。
看到她低落自责的模样,顾明池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抚了抚她的发顶,阮歆梨从包中取出白玉药瓶道:“这个药效果很好!你试试!”
“好。”
顾明池接过药瓶便直接往伤处上撒药,阮歆梨倏然一动,拽住他拿药瓶的手臂迟疑道:“那个......你不先看看药......或者先去找大夫看看这个药适不适用?”
昨日月竹给她,她便直接将药送来了。
如今想想,阿爹曾说过是药三分毒,未经诊断,便不可随意用药。她都没有验证过这个药有没有问题,能不能治顾明池手臂上的伤便送给了他,这又何尝不是鲁莽冲动?
阮歆梨拉着顾明池的袖摆犹豫瑟缩。看出她的迷茫不安,顾明池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看来阿梨这次大考要夺魁首了。如今竟然也这般谨慎心细,反倒是我这个做先生的不如学生了。”
顾明池将药瓶合盖,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袖道:“那便听阿梨的,等找大夫确定了药是否对症,然后再使用。”
阮歆梨用力点了点头:“好,那如果有效果,你一定要告诉阿梨!”
“好。”
辰时的钟声响起,阮歆梨慌忙道别:“大考快开始了,阿梨得回学堂了!”
顾明池晃了晃药瓶,点头鼓励道:“嗯,去吧。静心多思,阿梨可以做好。”
看向顾明池手中的药瓶,阮歆梨觉得她大概有些明白阿爹和签纸的提醒了。
沉思再三,她慎重点头道:“嗯,阿梨一定能做好。”
不鲁莽,不冲动,谨慎小心,她一定能将危机都处理好!
带着信心稳步出门,顾明池看着阮歆梨远去的背影,拿起自己事先动过手脚,准备用来包裹伤处的纱布,把自己用彩墨绘出的淤伤慢慢擦了去。
看着只剩下轻微红肿的手臂,静默的顾明池倏然一笑——
小麻烦精开始成长了,往后再想骗她,怕是没那么容易喽!
*
信心满满的阮歆梨坐在桌案前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试题自前向后传递,阮歆梨接过卷纸,心中鼓劲道:“阿梨棒棒的!大考一定行!”
开心的她眯弯着眼看向考卷,片刻后笑容凝固,然后慢慢木起了脸——
什么东西?字都认识,但是她的脑海里怎么空空的!
放下卷纸,她歪趴在桌上了无生气。
什么静心,什么多思,都是骗人的啊!!!
这次大考,阿梨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