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听说在酒吧那天晚上,谈烁是追着她出去的,但为什么没找到她,她也不知道。
解释不通的事情,通常被称为命运。
一个真冷淡,一个假多情。
但没关系。
哪怕没有爱情,她还有热爱——当初林稚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一道晴天霹雳兜头落下,将她压得几乎翻不了身。
一场意外,让她出现了色觉认知障碍。
昏天黑地之后,林稚空洞地望着准备了整整半年的毕业作品,原本柔润的色块扭曲得像毫无章法的废旧物,每一管颜料都伸出狰狞的颜色,画笔不再是造物主,一切都天翻地覆。
她猛地伸出手,将画布撕了个粉碎。
林稚拒绝见曾经的同学和朋友。那一张张明艳的笑脸似乎在提醒着她,若是没有天降意外,此刻的她也会跟他们一样,生活顺遂,事业可期。
林稚退了学。老师们纷纷规劝,院长更是想尽办法说服她留下,但林稚一意孤行。没人知道真相,或许病历能让导师怜悯,或许能够勉强毕业,但她不想连做她最爱的事都像是在乞讨。
被迫提前进入社会,林稚更加迷茫。现在找工作本科学历都不够用,更别说她大学肄业。
她低沉了整整半年。
这半年她靠从前剩余的奖学金勉强度日,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几乎不出门,房间永远是拉着窗帘,有时候睁眼到天亮,不知道今夕何夕。
飞得越高,摔下来就越疼。
直到谈烁给她打电话。
谈大少爷直截了当告诉林稚:“爷爷希望我找一个稳定的女朋友,否则要重新考虑我的继承问题。”
“……所以呢?”
“假装我的女朋友,跟我谈一年恋爱,除了陪我出席一些必要场合,不需要做任何事。我支付你费用,分三笔,首付百分之三十,剩下的半年一付,合同到期结算尾款,交易结束。”
谈烁看似浪荡无边,一跟钱沾边,倒是处处谨慎。
也许是穷了太久,从天上掉钱,林稚真就认真想了想,“那一年之后你不是还会被逼婚?”
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谈烁在电话那头笑着道:“到时候我已经在公司稳定了,我就说我情伤太重,暂时不想谈恋爱,一心专注事业,爷爷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林稚没有笑,她平淡地问:“谈大少爷身边缺女人吗?”
“我来往的那些姑娘你最清楚,哪一个爷爷能放心让我娶进门?”
“你找别人吧。”
“别急着拒绝,我知道这个提议需要时间消化,我给你时间,多久都可以。”
林稚只当他喝酒喝坏了脑子,沉默挂断电话,继续躺着发呆。
有一天睁开眼,林稚望着空白的天花板,掀开被子下床照镜子,发现原本体重就不过百的她瘦了一圈,连穿衣服都空空荡荡。她看着眼底的乌青,和房东发来催缴房租的信息,洗了把脸,打开招聘软件。
很快她就找到一份画廊的销售工作。
画廊的老板姓胡,是个外籍华人,常年不在国内,心安理得做甩手掌柜。远程面试的时候,胡老板坦白告诉林稚,开画廊只是身份的象征,主要为自己和朋友搜罗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老板问林稚的梦想是什么,林稚沉默片刻,答得认真:我想挣钱。
老板拊掌大笑:爱钱好啊,我最怕有人跟我拿工作谈梦想,这种人啊,最难伺候。
林稚第二天就去画廊签了员工合同。
那时候的Floréal只是富一代玩票的起源地,生意经营得一塌糊涂,几个月也开不了张,更别提有多高的艺术价值,连客户基本上都是老板圈内的朋友。
本就不爱交际的她最初磨不开面子,有客人上门也不会推销,终于有客户加她联系方式,她满心欢喜以为要做成第一笔生意,等来的却是污浊的暗示。
一连几个月,她只拿着微薄的底薪度日。她不用再装得乖巧,环境需要她蜕变成另一种人。
不是没有尝试过寻找其他工作,但在普遍要求本科生学历的工作大环境下,她的大学肄业根本不够看。在房东即将把她赶出门前,她拨通了谈烁的电话。
没有想象中的难堪,林稚甚至很平静:“你半年前说的提议,现在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谈烁轻声笑起来:“当然算数,我说了,你想考虑多久都可以。”
谈烁没问她为什么反悔,当下就要了她的银行卡号,又在朋友圈等一众社交平台公布自己已经脱单,林稚不想露脸,他就拍了张两人的影子,当成朋友圈封面背景。
谈大少爷高调脱单,溪城一众想风光嫁入豪门的名媛集体失恋。
没有人会一直乘风,就如同没有人会一直坠落。
谈烁的出现就像锦鲤BUFF(幸运加成),运气触底反弹,机遇由此显现。
林稚学得快,很快明白怎么才能干干净净地把画卖出去,再加上她硬是掰平了从前不爱交际的性子,生意也渐渐好起来,她成了金牌销售,又坐上画廊经理的位子。老板对她甚是满意,索性把国内的这一摊生意甩手交给她打理,自己乐得清闲,在国外逍遥自在。
至此,生活还算平静。
算算时间,她估摸着谈烁找她合作,也是因为知道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即将回国的消息。
毕竟跨国转学不是短时间内能安排好的事情,他想先用“成家”当作借口,稳住自己在公司的地位优势罢了。
那日送谈墨回学校之后,谈烁没再找她,她也乐得清静,白天去画廊,晚上看书,顺便浏览各式美术展的消息。这天她刚刷到邻省新办的展,准备抽时间去看看,忽然接到陌生的电话。
林稚接起来,喂了一声。
“我是谈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