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浅言慢慢抬起头,直视陆云澈,她目光镇定,没有半分违心。
毕竟说开就是说开了,既然都已解开误会,那便不必再如此针锋相对。
陆云澈又往她这边瞥过来几眼,他抿了抿唇,又调整两下呼吸,这才正正领口,清清嗓子慢悠悠开口:“这一回便依你。”
明明现下气温降低,陆云澈却感觉自己喉咙有一坨火在烧,烫得他喉头发干,说话困难。
这种状况在他跟温浅言对视时尤甚。
一度严重到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温浅言却仿佛却未发现这件事,她还在友好询问。
“那既是如此,还请陆公子向当年之事道明,在下洗耳恭听。”
大雨浇灭了林中一切声音,林木静寂,连平日里沙沙的风儿此时都消失不见,它们仿佛也跟温浅言一般,期待着陆云澈的下文。
陆云澈本想速战速决,三言两语将当年事说完,却发现讲着讲着,不由间就神情恍惚,陷入了当年的回忆之中。
当年太子素有仁厚之名,并且战功赫赫,收复不少失地,受万民拥戴。
他本该毫无悬念继承皇位,却不料,等来了皇帝身边的暗卫。
他最敬重的父皇相信了别人,认为他有谋反之嫌疑,故而不得不先抓起来,严加看守。
或许是墙倒众人推。
太子谋反的“证据”如同野草一茬一茬疯长,就是刚收到一波证据,还没来得及调查,另一边证据又浮出水面。
对皇帝不敬、私通外族,各式各样的大不敬罪名都被狠狠扣在太子头上。
而平素赞誉太子那些老臣即使磨破了嘴皮,脚上跑出了泡,也没有办法撼动铁石心肠的陛下半分。
反而让皇帝怀疑是否太子太得民心,提前在朝堂结党营私,想着谋逆,篡夺王位。
而在押入天牢待审这段时间,原本太子有逃脱机会,却因当年太傅——温浅言父亲主张能说服皇帝,让太子暂且忍耐,太子便再也没有活着从天牢出来。
或许真的是大臣们到处游说有了起色,皇帝终于决定召见太子一回。
看守的小狱卒跑去提审太子,却发现殿下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声尖叫自天牢中响起。
“快来人呐,殿下畏罪自尽了!”
喉头抽搐,陆云澈艰难咽一下口水,他整个人不断颤抖,牙齿咬得格格响,垂在身旁的手不自觉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道道血痕。
“云澈,云澈?”
听陆云澈没有了后续,温浅言往他那边走两步,借着月光,她发现陆云澈面色不太妙。
他面色惨败,呼吸粗重,眼神恍惚,仿佛已经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回忆之中。
温浅言不知道他是不是魇住了,她也不敢就放任他在这里不动,她想想,主动轻拍陆云澈肩膀。
陆云澈猛的晃一下,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他没有再看温浅言,而是低头,沉默不语。
“陆兄,”温浅言拍陆云澈肩头,安抚似的,“节哀顺变②。”
不远处,流水缓缓向前流淌,映出天际那一轮圆满的月。
温浅言一时瞧过去,却默默看呆了。
月尚能圆,可人永无再团圆之日。
“陆大人——”两人身后,竹林隐蔽处突的传来声响,听着像是侍卫在找人。
陆云澈温浅言二人来的地方偏僻,没有固定路径,道上杂草丛生,不少灌木肆意生长,挡住去路。
而此时,也正是这些阻碍了那些人前行。
温浅言握紧了些手上的油纸伞。
她眼珠转向陆云澈,莫名有种两人共享了某种隐秘快感和排外感。
“要让他们寻着么?”
陆云澈难得没有顾左右而言其他:“当然,你我最好主动出去,跟我来。”
温浅言是以举着油纸伞跟陆云澈前行,陆云澈负责用手拨开两旁灌木,温浅言则是举伞,让两人不被雨水淋湿,两人配合默契。
“可算找到您了,钱公公说,让您早些歇下。”侍卫尽职尽责传话。
“知道了,你退下吧。帮我转达你们公公,有心了。”
温浅言收了伞,她下意识看一眼陆云澈,发现陆云澈向她挤出一个微笑。
“放心,我没这么脆弱,你也先歇去罢,明天一早估计就要回京,想必又是疲乏。”
温浅言道一句干瘪的“保重”便离开,她抱着怀里那块羊脂明月玉佩,做了个有点稀奇的梦。
依旧是父亲在她面前缓缓离世的画面。
不过不同于之前,温浅言这回没有过多情绪,她发现父亲临终前,好像一直望着某个方向,指尖也在那个方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