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韩夫人从她房中走后,她原本要歇息了,谁料一扭头,看见窗边那团黑影。
一动不动,伏在那里不知多久了。
聂枕月脑中一炸,顿时想起昨晚尾随自己之人。
聂枕月抓过外衣,一边披一边跳下床榻,跑过去猛地打开门。
窗边那人不见了,但一团黑影正在迅速向外奔去,跑得飞快,在夜幕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绝不能再让此人跑了。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一瞬间,聂枕月“啪”地阖上门,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可眼见要追上了,那人突然一拐弯,不见了。
待她冲过来,跟着一拐,才看清眼前是数间宅院,每一间皆门窗紧闭,屋内黑黝,像是早就熄了灯的。
不知那人进了哪一间,贸然一间一间地去问也是徒劳。
聂枕月紧绷着的身子慢慢松下来,这才后知后觉有些惧怕,叹了口气,转身向回走去。哪知走着走着,不知走错了哪一条路,七绕八绕地竟走到了东厢房。
“韩乐瑶……”聂枕月隐在墙后阴影中,轻声自言自语。
“你认识我?”
身后猝不及防响起一道声音。
聂枕月惊了一惊,循声转头,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人,悄无声息,面无表情。
“你是……韩乐瑶?”她试探着问。
你们韩府之人怎么回事,为何一个两个都这般诡异?她心道。
半晌没听到回答,她忍不住想上前一步,哪知甫一迈出脚去,韩乐瑶倏然后退,神色惊恐。
这一退,整张脸都露在了月光下。聂枕月正待开口,眼神突然触到她的脸,瞳孔一缩,愣在了原地。
月华之下,对面姑娘姣好的面容之上竟爬满了伤痕。
深深浅浅,蜿蜿蜒蜒,从额角至下巴。
“你……”聂枕月放轻声音,慢慢抬起手,靠近她的脸。
可还未触到,韩乐瑶惶惶后退两步,跌坐在地,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叫声凄凄,仿佛困兽厉啸,令人不寒而栗。
“小姐!!”一个侍女闻声打开门,匆匆从屋中跑了出来,见韩乐瑶跌在地上好似发疯一般神色,惊叫一声,扑上去扶住她。
她扶着韩乐瑶慢慢站起来,猛地一扭头,狠狠盯着聂枕月,眼眶通红,大喊道:“你是什么人?你做了什么?!”
聂枕月张了张嘴,忽然愣怔。
周身事物仿佛迅速倒退旋转,宅院游廊转眼间通通不见,眼前是华贵非常的大殿,是汉白玉台基上龙纹蜿蜒的御座。
殿内众臣乱作一团,案上酒觚觥筹被推搡在地,碎成数片,半满的液体洒了一地,酒香与血腥混杂在一起,染红了宫殿的白玉地面。
有人跪坐在地,摇晃着地上尸体般青灰脸色的人,哀哭尖叫。
聂枕月站在大殿中央,周身嘈杂,人影攒动。
御座之上,有人红着眼眶冲她大吼:
你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
聂枕月想反驳,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可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
“这便是近日入宫的那位医神娘子?好本事啊!”
“老夫两朝为官,所见悬壶者众,却也少见这般冰壶秋月之人啊!”
“哈哈哈哈果真秀外慧中啊!贺喜陛下得才如此!”
“……”
往日的众口交赞余音犹在,撞上绮壁宫闱,嗡鸣回荡。
一瞬间,周遭动静好似都静了下来,死一般寂静。满殿之内,人人都盯着她,表情或惊恐或厌恶,窃窃私语。
竟无一人信她。
她向后踉跄一步,忽觉手腕一沉,似乎有人拉住了她。
“吼什么吼,吵死了。”
聂枕月猛地抬起头,贺昀昭见她站稳了,松开手,皱眉看向对面侍女,冷声开口道:“我说你一个侍女胆子不小啊,不分青红皂白地吼什么?”
说完,他一低头,见聂枕月盯着自己,一声不吭,眼眶却迅速地红了。
贺昀昭怔了怔,忽地低声笑道:“你怎么回事,给我下毒的时候不哭,看见死人的时候不哭,让人吼了一句怎么还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