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灿以头抢地,声声泣血,“大人,我们愿意认罪,只求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民众附和声中夹杂着几丝质疑。
“锦衣卫名声一样不咋地,会帮她们吗?”
“你疯啦,当人面说坏话,小心脑袋。”
方烬看着跪地的女子,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出,她看到一个下定决心颤抖着点火的身影,拼命逃出会困住自己一生的地方。
那团火不是她的业,是求生的嘶吼,是源源不断的力,托举着她从地狱中冲出,她没被烧成灰烬,反而借着焚身的火重获新生。
阿灿的眼中燃烧着广玉楼未尽的大火和对自由的渴望,绚丽灿烂。
方烬未从对方眼里看到妥协,只看到了不屈。
如果今夜失败,她与阿昭也不会放弃,她们会找更多方法自救。
一颗永不肯投降的心怎么可能被困住。
方烬伸手扶起阿灿,没有人该被困住。
“锦衣卫奉旨管辖京城治安,广玉楼大火乃是人为,现将凶手缉拿,听候审理。”
阿灿埋身叩首。
“广玉楼主管事紫鹊及楼中一干人等,蓄意强绑良民为娼,勾连朝中重臣意图破坏大顺国本,其心可诛。”
“锦衣卫听令,所有广玉楼人全部缉拿归案,不可错放,待本官细审之后交由圣上发落。”
方烬随即向周围的群众们拱手,“这件事本官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声令下,周围锦衣卫压刀而上。
广玉楼不单单借了柴良好色之名行结党之事,更是因为汪沸而存在。
柴良一路靠抱汪沸大腿才坐上如今的位置,还执掌诏狱。
实际他的作用,就是替汪沸留守京城,做一些汪沸不方便出面的事。
尤其是如今锦衣卫与东厂互相敌对,汪沸因公离京,需要一个别无二心之人,打理锦衣卫的关系网。
方烬负手而立,一手拇指与食指微曲捏住另一只手腕上的肉,轻轻摩挲。
所以……广玉楼是串联这张网的纽带。
而柴良之于汪沸,有用时,是得力下属,无用时,便是替罪羊。
毕竟结党营私放在皇子身上都不是能轻易洗去的污名,可大可小,端看圣人如何决断。
那么,今夜就由她彻底斩去这张网。
方烬几句话敲定局面。
广玉楼原址只余残骸,空出了一大块,光秃秃几根烧成炭黑的横梁七零八落,楼前被锦衣卫拉起人墙,周围居民和围观人群都被清散。
言修羽看着指挥全场的方烬,下了一个结论。
她应该没有相好的。
*
第二日一早,乾清宫。
“这个柴良,他自己私德不修便罢了,竟敢结党营私!是谁?是谁教他这么做的,是不是汪沸?!”
顺帝怒发冲冠,将方烬呈上的折子重重摔在案上,上面一条一条清晰写着柴良都将人送去了谁的府上、何时送的、送过几次……
方烬听此质问,为避嫌,缄口不言。
高魁在旁轻声劝,“陛下切莫动气,大热天的没得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一招手,“快,给陛下端杯顺气清火的菊花茶来。”
奉茶太监快步上前。
随即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许是……汪都督还以为是陪陛下打天下那会儿呢,他们锦衣卫不就是干这个的嘛,汪都督这是尽职尽责呢。”
高魁捂嘴轻笑。
方烬低眉敛目,不发一语,心中分析计较。
东厂与锦衣卫不睦已久,明面上和气,实则势如水火。
高魁早想捉汪沸的把柄,一直不得,如今自己送上这么大个错处,还连夜把关娘从前查出来的东西一并写上,增加砝码。
他可不得抓紧机会在陛下心里埋刺儿。
不过陛下擅用制衡,未必会这么早处置汪沸。
可锦衣卫与东厂一样,都是如今陛下忌惮却又没那么快撒得下手的,不得不用着。
陛下想锦衣卫换血,总要有人当椽子。
“拟旨,锦衣卫同知柴良,网罗朝臣为其所用,是为不忠,革职查办。”
“至于纵火之人,顺天府尹,你说当如何?”
听顺帝发问,一直候在下首的顺天府尹赶忙上前回话。
“纵火之行极为恶劣,且案发时围观百姓众多,应立即将那两名女子下狱并处以杖刑,方可平息百姓怒火。”
杖刑乃重刑,成年男子尚挨不了几下,更何况阿灿与阿昭。
方烬开口,“陛下,府尹以我朝律法治事并无错,但臣认为法不外乎人情。”
“那两名女子本是良家子,皆因柴良不堪才无辜受困,纵火实乃自救之举,围观百姓皆知此事原委。”
“事后认罪态度良好及时,又举证柴良有功,且此次并未造成大量人员伤亡,灾情范围仅限广玉楼内。”
“臣以为,应当酌情从轻发落,不若以笞刑代替杖刑并加以引导后释放,也算给百姓一个交代。”
顺帝思考一瞬,“准了。”
高魁当即招呼刘直上前秉笔,自己则手捧御玺立于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