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模糊,身形愈发颤抖。
——面前,是她父母的尸体。
她手中握着一把冰凉的器具,稍微感受一下便会发现那是把水果刀,平时就摆在餐桌上或是客厅的茶几上。
其刀刃深深地没入了她母亲的腹部。
她感受到些许温热的液体粘在自己的脸上,也许是血迹吧。
但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一件事——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母亲仍然是在做出抱住自己的动作的。
她的身体最深处本能的涌上一股冰冷的流体,将她的意识彻底吞没,只留下无尽的黑色。
……
余琴看向唐烟樊来的方向,还有一个摇晃的光点正在朝这边赶来。
“别跑那么快啊!万一后面跟着什么东西怎么办……”
“哎哎哎你别说了越说我越怕……”
那是沈云和黄覃,他们二人被甩在了后头,正在向这赶来。
而她面前的唐烟樊看向了地上那个有着与自己相同面貌的某物,皱了皱眉头将其拎起。
那东西头上死死地扣着一个帽子,像是长在脑袋上的,后脑勺看不到任何束发的样子,只是长到脖子的短发,脚上也什么都没有,只是穿着那条宽松的裤子,仔细一摸还能发现只是薄薄一层甚至没有加绒。
这东西大致外貌与唐烟樊一样,稍微眯着眼甚至看不出来两人的区别。
但是,其中有许多难以察觉的小细节却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电子脚镣也好,被两根簪子束在帽子里边的长发也好,再细点就脖子上的痣,就在中间偏上再左边一点点的地方,这些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的细节这东西一个都没有。
但奇怪的是,现在这东西像死了一样,在她到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动弹。
正当她思考时,手中攥紧的衣领仿佛化为了一滩血水,迅速从她手中溜走,而那东西的身形也在迅速溃烂瓦解,像是风吹走灰烬一样,很快便迅速失去了踪迹。
“这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她看向瘫坐在地上仍然没能缓过神来的余琴,微微弯了弯腰伸出了手。
“我……我不知道。”余琴缓缓站起了身,用手擦了擦泪水,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老孟人呢?”沈云喘着气,挠了挠头。
余琴听到“老孟”二字,忽地眉头一紧,眼神再次变得惊慌,缓缓将头转向身后。
她脚后,是孟子翰的头,然后向着更远处看去,下边连接身体的脖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而身体更是千疮百孔,里面的一身白色衬衫都被完全染为暗红。
唐烟樊再次感到疑惑——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闻到哪怕一丝血腥味?
不。还是有的,但那是来自余琴的右手,因为错误的拿刀姿势导致她的食指侧面被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正缓缓地渗出些许血液,但很快就会结痂愈合。
按理来说在如此份量的血液下应该无法察觉到那一丝微不足道的血腥味才对。
她看着悲伤地小跑到“孟子翰”身边摇晃着哭诉着的沈云,又看向了紧皱着眉头咬住了下嘴唇试图让自己没那么悲伤的黄覃,再看向了因为两天没吃什么东西有些营养不良的余琴,只感到一阵令人恐慌的违和感。
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身边已经充满了那种味道。
没错,那种味道——即使极为微弱,即使以许多气味作为掩护,即使已经萦绕许久试图让她习惯,但仍然无法忽视的——尸臭味。
记忆不知为何突然解禁,曾目睹过地一具具尸体都涌入了她的脑海,令人不安的外表伴随的那股恶臭如果不那样掩盖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为什么黄覃和沈云饿了这么久了,仍然能这样生龙活虎地行动,而余琴只是饿了不到两天,就已经像是坚持不住了。
“跑……”
“你说……什么?”只有余琴回应她。
余琴疑惑地看向了唐烟樊,刚才的悲伤不知为何荡然无存。
没错,这种东西会模仿人类,但具体是怎样模仿呢?
为什么模仿唐烟樊的那具会消失而孟子翰那具不会呢?
为什么他们的情感切换得如此生硬呢?
那么,做一个测试吧。
唐烟樊迅速用刀刺向沈云,却稳稳地在眼睛前面停住了。
沈云先是恐慌,然后迅速向后退了退,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唐烟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烟樊没有理会沈云,只是如法炮制地用刀迅速刺向余琴的眼睛,也是刚好停在了那里,余琴迅速地闭上了眼,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面色有些发青。
已经不用测试黄覃了。
唐烟樊迅速甩出两支飞刀刺向黄覃与沈云,想要扯着余琴跑,却突然想到她现在的状态便直接将其扛在左肩上,迅速地冲向楼道。
“你做什么……他们……难道也是……”
唐烟樊的脑中有无数疑惑不断涌现,他们为什么在和自己独处的时候不直接进行攻击?为什么他们只对余琴表现出了明显攻击行为?他们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正思考着,又有几个黑影从角落中钻了出来——那也是与之前三人年龄相差无几的两人,也许是他们所说的“进去之后就没能出来”的几位吧。
她一个滑铲绕至一人身后,迅速用弹簧刀从后颈往下划出一刀长口子,却发现没有砍到脊柱的触感,只是像是切肉一样顺滑的砍了下去。
从缺口中暴露出一股死尸独有的恶臭,似乎里面已经完全腐烂了。
皮。
那是层死人皮。
唐烟樊知道规律后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如砍瓜切菜般将面前的二人砍成散落的肉块,便又再次逃了起来。她不敢回头,因为她知道那些东西在她身后又缓缓拼凑在了一起,站起了身。
他们似乎并不是模仿人的外貌,而只是披着层死人皮而已。
单纯的捏造与模仿会像是刚刚模仿的自己一样化成血水,而披着死人皮的则是能够像刚才二人一样愈合。
“你们为什么要跑啊?”不知何时,沈云突然拦在了前面。她摆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一脸疑惑地看着二人。
她身后,孟子翰与黄覃也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一切都还很正常吧?你们还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对劲吧?我们怎么了?是有什么异常吗?”
唐烟樊只感到一阵背后发麻,将余琴放在原地,迅速地冲了上去将三人击倒——这次他们意外地有骨头,唐烟樊没把控好力度,以至于那把弹簧刀崩了刃。
余琴打着手电筒缓缓靠近不知为何只是站在原地的唐烟樊,却发现她现在正缓缓地喘着气调整着呼吸,面色已经有些苍白,额头还渗出了些许冷汗。
“啊……走吧……快点”唐烟樊轻轻牵住余琴的手腕,再向前小跑了起来。
时至今日,唐烟樊一直向余琴展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感觉,以至于她甚至有种唐烟樊是什么超脱的存在是什么好莱坞电影主角的错觉,而现在,她才意识到,唐烟樊也只是个有点能力的普通人,她这两天的进食并没比余琴多,她在如此迅速的战斗下也会感到疲惫。
她们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的脚步声,赶回了那个杂物间,迅速用货架和箱子顶住了门,便坐在了一旁的地上。
唐烟樊用放在地上的手机发出的微弱光亮确认着刀上的缺口,只觉得有些无力。
这种情况不但会减损锋利度,多半还会导致刀刃断裂——到那时,只有腰间剩余的几把飞刀能用了。而后脑勺的簪子材质是木的,用来作为武器也没什么太大作用。
左手小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像是爪痕,穿透了两层衣服,但好在只是皮外伤。
虽然想要现在暂时恢复体力,但是一旦停下来便不得不接受席卷而来的饥饿感——她知道,再不吃点东西,再怎么休息都只会越来越虚弱。
门外传来了叩击声,也许是因为那种东西直到现在还在试图模仿人的行为吧。
现在,气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些许凉意钻过被汗水浸湿的皮肤,让她们不知不觉裹紧了衣服。
“抱歉……”
唐烟樊猛地抬起了头,因为那句抱歉不只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坐在旁边的余琴也一同抬起了头。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吧,都是我把你卷进来的,你本来……”
“我本来早就该死的……真的,不怪你……”余琴不知不觉抱起了膝盖,眉眼低垂:“我说过吧,我本来是要准备自杀来着……但是可能是老天不想让我死得太痛快吧。总之……虽然我已经没有什么能……能活着出去的念头了……但…咳咳咳……谢谢……”
余琴不自觉地抹起了眼泪,声音中也逐渐夹杂起哽咽和哭腔,便干脆捂住了嘴,但颤抖的鼻息仍然在表露着难以压抑的情绪。
唐烟樊想要去做些什么,但只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便只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背上,没有言语,只是试图以此安慰余琴。
“我是个畜生,是我逼死了周倩,这都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我现在……我就算死在这种地方…也是……死得其所……”
唐烟樊勉强咽下一口唾沫,咬紧了牙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收着力一巴掌甩在了余琴脸上。
余琴仍然抽泣,但停止了哭声,只是捂住了半边脸,愣愣地看着唐烟樊。
“不要说这种话……你就算罪该万死,现在,也给我活着出去……”唐烟樊即使心中仍然没个底,但仍然大声地宣言着:“我会带你出去的!”
她的神经不断紧绷着,在竭尽全力思考该如何突破困境,但仍然没有得出解法。
然后下一刻,她的神经好像断了线,眼前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
她睁开眼,看着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的父母,迅速依靠身形优势钻出包围,直奔厨房,抽出一把水果刀,但却在拿到手的瞬间被一只巨手拧住了手腕,手中的刀随之掉落——那是来自她父亲的。
“你在做什么?不要玩刀好吗?”
她甩开父亲的手,迅速从桌台借力跃了上去,跳过肩膀,用手紧紧箍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将其固定住,无意识地形成一个裸绞,看着父亲的身体在那里挣扎,然后随着一声响动彻底没了动静,明明知道那是其他什么东西,却还是不自觉地感到悲伤。
她缓缓将父亲的脖子放开,捡起了地上的刀子,看向闻声赶来的母亲,只觉得眼角有些肿痛。
“烟樊……爸爸怎么了?你……为什么拿着刀子?”
“啊……”
“先把刀放下,不要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