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以为他做了个美梦。
有一个真正的好人师傅将他从秋家牢笼里带出来,纵容他的恶劣脾气,尊重他的胆小谨慎,对于他的各种试探宽容大度,一点点理顺因悲惨过往而炸起的逆毛。
甚至说,上一秒他还沉浸在自己两情相悦的佳人同意他的示爱,只等着将这个消息告诉宠爱自己的师傅,求他帮自己上门提亲。他将拥有能够携手余生的温柔妻子、以后还会拥有几个天真可爱的孩童陪伴。
准确的说,梦境里的,不是已经成年的沈清秋——而是年少那个被抛下、舍弃掉的沈九。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看不清’救赎之人时,就简单的将希冀交付。
谁没点悲惨童年呢,谁不曾幻想少年时会出现一个超级英雄,拯救年幼无力的自己,于水火之中呢。
当他‘梦见’过去,遇见传奇故事中,会拯救少年于困境、将人从泥坑里拉住的白衣,啊,黑衣少侠时。沈九从一开始的警惕,变得懊恼。
而在‘对方专程来秋府将他接走’、并无条件赠与他最需要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教授他仙家法术、任他自由生长的时候。沈清秋的主意识,源于骨子里的警惕性,被压下了。
沈九以为自己终于入了仙人的眼,脱离困境。而被宠爱的人,是不需要‘胆小慎微’、‘四处警惕’的。
他本以为,他很幸运。
上有永远不会老的修真者师傅为自己保驾护航、扫平一切;下有几年后就会出世的糯米团子;身侧还有举案齐眉、如花似玉的羞涩佳人。
人生是何等圆满。
即便他明知这是幻想,是一场用来弥补童年遗憾、安抚那个被抛弃孩童的一场骗局。
但也无妨了。
梦境里,就让他假装一下——他的人生本可以如此顺遂又完美,只要他想,这场梦境可以永远不醒来。
而身为长大后、拼死累活爬上仙尊之位、又被人拽下神坛的主人格。也可以稍微歇一下,陷入沉睡之中,获得难得的安眠。
可,后面他遇见了什么?
他本怀着世间最美好的期待,放任梦境编织最完美的展开,他即将拥有最圆满的结局。
却在提及心上人的下一秒,坠入万丈深渊。
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师傅,居然在他提出‘想要娶妻’的时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当即兽性大发,扒了他的衣服,将他压在身下。
不顾他的哭诉与求饶,恶狠狠的将他当做女子对待。难以忍受的撕裂感几乎将他撕碎,而他的反抗,竟是那么微弱又无力。
就这,对方居然还硬邦邦的要求他‘要习惯’?
他以为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如同长辈一般尊敬的仙人。
却不理会他的求饶,不解释莫名其妙的行为,只在他身上疯狂噬咬吮吸,说些‘弟子会永远陪着您’之类的狗屁话语。
极致的羞辱感与疼痛使他惊醒,本已陷入沉睡的主意识当即被唤醒——年少沈九,终究是害怕又无力的。
而几乎刻在骨子里的、那抹额头上的血红印记,
终于让他将眼前之人的脸,分辨清晰的同时。
??也让他——
跌入更深层的深渊。
梦境中,本不该有其他人的脸。
所以。这场梦境的主人,原来。不是他。
多可笑啊。
当‘沈清秋’被唤醒,独属于沈九的软弱与期待褪去。他所看见的,便是雌伏于人、衣衫尽褪、遍体鳞伤的残局。
他又被骗了。
哪有什么美好幻想、圆满梦境。
沈九是不可能等到救赎的。
失信的少年不会遵守约定带他走。
想象中的完美恩人,也不过是其他人的刻意谋划。
唯有自救。
也只有自救。
他选择的路,才是正确的。
送上门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
他当年想离开那潭淤泥,求主家放人没有用,等同伴带他走等不到。真正让他解放的,是一把用来装饰的、没开刃的剑。
沈清秋死死抓住了杀人如麻、毫无底线的无厌子,又一举火烧秋家,才换得逃亡的契机。
而年少无知的沈九,在梦中,居然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了眼前人,将信任与感激奉上。
忽略所有违和感,封闭双眼不去看、紧闭双耳不去听、停下所有的思考,只一心沉沦于甜蜜梦境。
结局,当然是理所应当的,被狠狠刺伤。
————
“师尊!师尊!”冰哥的求饶声萦绕于洞内,各种的‘弟子错了’‘弟子不敢’‘弟子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响彻其间,伴随着鞭子击打的声音,如魔音穿耳。
沈清秋收回手中的腰带,大咧咧的随意将衣服稍稍整理,盘腿坐下。
禁术的时间有限,既然没有一招毙命,他也无其他办法,还不如先调息恢复,压制这该死的阴冷气息。
那股自他清醒后就一直隐藏于血脉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随着他方才的情绪波动,被激活了。若非这股气息突然反扑,令他周身血脉出现停滞,他有五成把握,能将洛冰河一举杀之。
只是。往日这股气息都是靠冰哥输入大量灵力才能压制,而今,沈清秋并不想让对方近身。
他还做不到一炷香前对敌人下了杀手,一炷香后却‘吩咐’敌人为自己干活。
不仅仅是沈清秋要脸,更重要的是,他刚在梦境中被背刺,很难说如今这种情况,对方会不会如梦境一般,欺师犯上。
毕竟。如果你曾经被狗咬过,当然是不可能相信狗说的‘我不咬人’。将后背暴露给背刺过、对立过的敌人,怎么看都是不明智的。
‘唔-’阴冷气息的反扑越发严重,沈清秋左手紧抓心口,毫不犹豫的将右手手腕放在唇边,以尖锐的牙齿咬开动脉,以鲜血压制经脉里的波涛汹涌。
“师尊?”冰哥原本躲得远远的。他看着面露痛苦之色,衣衫散乱,额头隐有汗滴的沈清秋,脚步极轻的一点点靠近对方。
却在距离他三丈远处,被喝止。
“站住。”沈清秋睁开的眼里满是猩红血色,杀意在他身上如摧枯拉朽般的浮现,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而汹涌。
“再向前一寸,杀,了你。”
声音沙哑,口中含血,暴虐的气息随字句一点点扩散,连空气中都开始染上狂暴。
极致的生死危机感浮起,鸡皮疙瘩从脊椎猛的爬满。冰哥能感觉到,这次是真将对方得罪狠了。
以往的每一次,哪怕是昨天的魔物、说着要将他丢入青楼,沈清秋都能平淡的调侃:“相信你能干出来”。
即便是他们两个互打互杀那么多次,沈清秋都不曾气得要走火入魔。
但这次,沈清秋是直接以强横的怒气破碎梦魇,还在一开始就动了禁术。鞭子抽打过来的时候,对方也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还有一点,这次的‘鞭打’中,是动用了魔气的。
沈清秋不是没动用过禁术,甚至可以说他一直是以各种禁术、禁咒、血符等方式在与冰哥抗争。
只是,他之前的所有,从来都是用的血液中蕴含的灵力、抽取自己的生命力以献祭、忍受各种苦痛,才施展出来。
而现在。沈清秋一介纯种修真界人族,一个被废去修为沦为凡人的仙尊。
居然能使用魔气了!
即便这是怒气之中的不自觉行为。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出来。
但……这已经说明了,魔气、或者说天魔血,对他的污染,已经深到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地步。
洛冰河是人魔混血。
沈清秋,是被改造的混血。
冰哥想到这两点,突然心里猛的一甜:沈清秋天天说他是杂种。
现在,他与自己一样了。
第十七章我知道你想杀我,用美人计,如何?
冰哥又又又在割自己的血,以续失去修为的凡人之命。
按照时间来算,他与沈清秋从勾栏初遇,已经昏迷了几百年,按凡尘岁数早该化为一捧黄沙。若非冰哥以各种灵丹妙药滋养,又以天魔血时刻为他续命,即便是能活,也是一具骷髅。
再加上沈清秋那么多年的禁术反噬,一直以来的没多少气血还要练武、与冰哥对抗,生命本源一损再损,即便是冰哥次次喂血,也难以维持其正常生活。
梦魇有些看不下去:“你说你图啥。就像是那个魔物所说,你一介魔尊,想要的直接抢就是了,即便是同位的自己又如何?怎的却非跑另一个世界来掳人?”
“你若想睡对方,就直接上。如你一开始那样的打算,先将人打压下去,接着用天魔之血控制,最后扔床铺上直接开干。”
“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玩‘师慈子孝’的过家家?你明知对方绝不可能就这么认命,却还要沉迷于虚假的平和相处中?”
“你信不信这个被你养着、各种奇珍异宝维持生命的人,早已磨刀霍霍,就等着那天给你心口一击,让你跌个底朝天?”
冰哥将手腕放入口中进行止血,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却依旧风华绝代的人,脸上有些异样的满足。
他如何不知道,沈清秋对他的厌恶到了什么程度?
只是,对方既然能忍下厌烦、耐下性子陪他‘和平共处’,冰哥又为何要揭穿戳破呢。
即便是虚假的、充满算计的、彼此都心怀鬼测的、心知肚明的。
可,这段时间,他们不曾争论打斗,双方各退一步、海阔天空、风平浪静,不好吗?
即便是知晓此人必定在琢磨如何杀死自己,如何以羸弱的凡人之躯斩杀修真者。
可,冰哥私心里,还是希望这段时间长一些,更久一些。
就像是他带沈清秋出门赏雪一般,本意只是想让他多笑一笑。
可谁知,却更深层次的激发了两人矛盾。
他们一直都是敌人。以后也会是敌人。
沈清秋每次晕倒后清醒,两人都能安静相处一阵子。
如此难得的‘温馨日子’。
他想放任自己多沉迷一些时日。
多体会一下,那个该死的幸运儿,最后打出来的‘完美结局’。
“那你为何还要...?”梦魇不解。
若是冰哥早些下手,哪里容得魔物说那些乱七八糟?若是冰哥不曾想在外面‘看热闹’,沈清秋哪里会被伤的如此之惨?
更有甚者。若非冰哥执意施展半吊子的梦魇禁术,非要用‘洗去记忆’的方式去‘构建’场景。怎么会阴差阳错,勾起沈清秋内心最深的向往,继而被狠狠打落期待,险些坠魔?
若是冰哥的想法是多维持这样的生活,就不该触对方的禁忌。逼的对方以武力对拼,一次又一次因反抗而昏迷。现在倒好,命是不需要续了,都快成魔了,哪里会跟凡人一样担心死亡?
“因为。”冰哥轻轻抚摸沈清秋依旧年轻的容颜,这是他花费无数天灵地宝、魔族精血才维持住、堪堪续上的生命本源。
“我不想等了。”
“?”梦魇表示他不是八卦的人,只是对方都这么主动的‘袒露心扉’了,他不听也太不合适了吧?他是个好魔,所以他捧哏道:“详说一下?”
“我本想洗去他的记忆,给他编织一些我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接着与他玩和平共处、相爱携手的戏码。”
“只是可惜。故事编织好了,却是幼年沈清秋意识占主导,愣是走了场‘跌入泥潭、被少侠救起’的江湖戏码。”
冰哥轻轻叹口气,不知是目的没达成的遗憾,还是意料之外的惊诧。
“不过,这次的梦境,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哦。”梦魇有些无聊的随口附和。一开始他以为冰哥转了性子,开始玩‘救赎’那一套。
却不料幼年沈清秋真将他当成救赎后,冰哥却容不得对方‘继续圆满’下去。直接打碎对方的期待,以极为强势的态度,逼的沈清秋本体意识清醒,起身撕碎梦魇不说,还直接陷入了心魔。
修真者的心魔,以失去根骨的凡尘人士去硬抗,怎么想都是不可能挺过去的。
这也是为什么,高傲一世的冰哥,居然舍得喊梦魇出来善后的原因。
“你不曾了解他,所以你不清楚。沈清秋之前习惯练行书和草书,现在却只写隶书。他之前只打坐与看书抚琴,现在却愿意早起去练武。”
梦魇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出于对魔尊的尊重,他按照冰哥的一惯风格去应和:“说明人是能改变的?你已经让他改变了?”
“不。说明他在隐忍和伪装。”
“嗯?”梦魇还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世之言,原来是想展示自己的‘观察入微’?
“他修习隶书,是因为符箓一般是篆体或隶书。虽然他失去灵力不能激活,但舌尖血和心头血都能附灵。”
“他修习武艺,是因为他失去灵力后无法使用术法,只能凭借反应与力量来自保和应敌。”
“更有甚者,凡尘之中,本就有‘踏雪无痕’、‘凌波微步’等轻功内法,只要能躲避一开始的术法禁锢,他逃跑的机会还是有的。”
“与他对打,他的招数风格也变了。若说之前还摆个花样,多些无用招式彰显文雅与仙气。现在却步步杀招,毫无浮夸之意。”
“呦吼。”梦魇看着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家伙,不禁感叹一句:
“之前只记得他被你丢入地牢碾落成尘,近期又被他的平和相处所‘欺骗’。竟不知,他看似认命的行为下竟还有心机。”
“他若是能轻易认命,早就该服软求饶。”冰哥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对方满是汗水的额头,为他抚平皱眉:“又如何会落得丢入地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其实我一直不理解。”梦魇看着平淡‘讲述’的冰哥,暗戳戳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
“你到底喜不喜欢他?之前如此折腾他,现下却还舍血为他续命。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当然不喜欢他。”冰哥斩钉截铁:“我只是要‘征服’他。”
“?”梦魇很迷惑,男频世界观下的‘征服’,一般用来压制美人,收入后宫。可这样一个男频仙尊,如何‘征服’?
冰哥眼含柔情的拉住沈清秋的手,一点点十指相扣。
这个人,唯有昏迷之时,才能与自己相亲相近。可他昏迷之时,却也失了对抗反驳时的灵动。
一介予取予求的躯体,是没有乐趣与意味的。
若是对方一点反应也无,那与‘奸’‘尸’有什么区别?
冰哥想要的,是‘沈清秋’主动接近,主动放低身位,主动……为了后续的活命也好、逃离也罢,去做出一些他平日里不会做的举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禁忌之恋’;猎物为求目的而强行曲意逢迎的强烈反差;将不听话的玩具丢到深渊,接着给予对方一根细细的蜘蛛网,看对方为了那一丝希望而努力挣扎……
‘爱’是没有的。
玩弄猎物,戏弄敌人的感情,将钢铁化为绕指柔。
冰妹能做到的事情,冰哥当然也‘该有’,也能‘拥有’才对,不是吗?
——
“我想让他的眼里有我。也想亲耳听到他无力逃脱之后的退让,更想将弱点暴露在他面前,看他对我怀柔、施展美人计。”
冰哥的眼中有复杂,但更多的,是对猎物不听话的不甘心,以及他人有而他却没遇到的不爽和不愿。
毕竟。若是想要‘单纯可爱’‘沈清秋’,之前的梦境里,他已经‘培养’出来了。甚至说,在最后的故事之前,‘沈清秋’对他,都是‘感激’+‘崇拜’的。
听到幼年沈清秋对他说‘想请您帮我提亲’时,冰哥确实失控了。
愤恨、震惊、玉望是一方面。
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不能接受这种结局。
那么美好的场景,沈清秋喜欢、自愿沉沦,冰哥也喜欢、也想维持啊。
可那又如何呢。他们的现实里,除非沈清秋失忆,或者将幼年沈九的性格拉出来占主位。否则,根本不可能存在。
冰哥的实力和风格作风,注定了他不可能真的‘养娃’,更受不了‘养的孩子去喜欢别的女人’。
他辛辛苦苦养出来的家伙,各种资源砸出来的清朗阳光少年郎。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居然跑去喜欢别的女人去了???
冰哥的一腔慈爱,还没来得及‘父爱变质’,另一人已经跳脱到想要娶妻生子、享受人伦了?
不可能。冰哥不接受这个结局。
不管是亲手养出来的少年,还是那个被他囚困在院落的青年。如果他不能得到对方,冰哥会干脆将对方弄死,大家谁也别想要。
而目前,他要做的,无非是用尽所有办法,让面前这个登上峰主之位的、虐待过自己的、满心满眼都是逃跑的‘沈清秋’,学会‘听话服从’。
“想杀我?很简单。”冰哥轻柔的替对方擦去额头上的汗滴。眼里有深情,但更多的,是势在必得:“‘我’是个馋他身子的人,只要他肯放下身段来‘勾.引’我,我就将心口朝他大开。”
“‘我’的弱点如此之明显,沈清秋又是个不择手段也要砍杀敌人、逃出生天的性子。”
“我就不信。他能忍住不动手。”
“而且,”冰哥忍不住伸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这人的滋味,我已经试过一次。”
“青涩又无力的少年郎。怎么比得过有能力反抗却不反抗;眼里满是厌恶嫌弃却还要主动献身;恨不得咬掉对方一块肉却又压抑天性、强咽恨意的……仙尊呢。”
“看曾经高高在上的家伙零落成泥碾作尘,看明明有实力反杀却要压制秉性低伏做小,咬碎牙齿、咽下呻.吟。”
“如此。才算杀人诛心。”
冰哥替沈清秋压好被角,整理枕头。看着陷入沉睡的美人,说出心中最想要的奢求:
“这次,我要他于现实中,为我宽衣。”
————
“……”梦魇不想跟这个腹内都是黑水的家伙交流,总觉得这两个狠角色对起来,必定要死伤惨重。
他并不是一个非常好奇的人,更不好南风。甚至说,在他看来,‘沈清秋’也是钢铁直男一枚,洛冰河想让‘沈清秋’主动‘色.诱’,怕是困难的很。
就算是此前的‘成功案例’,也是冰哥诱导在先,以有心算无心,哄骗良家少男的纯真感情。
不过。若‘沈清秋’当真如他所说的‘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话,结论就不能说得太早。
如果一个人手上没有任何工具,也没有灵力或魔气护身,在力量被压制的情况下……
尤其是对方数次表态,对他有些想入非非、时刻想犯上的‘欲’时。
美人计,确实行之有效。
而如果那个人真的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一切的话。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是睡一觉而已,算不得什么。
沈清秋于梦境中被算计,也没见他如稚嫩少女般觉得自己‘脏了’,接着愤世骇俗、打算死一死啊。
男频仙尊能干出来的,是直接破碎梦魇、撕破困阵,以强硬态度清醒后,干脆利落的杀招辈出,满心想着弄死对方。
只要最后能将敌人斩杀、甚至挫骨扬灰,这种私密龌龊、风雅韵事,也无非是‘一夜风流’或‘一室荒唐’罢了。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梦魇看着将自己唤出来的冰哥,觉得他应该不是邀请自己谈心的。
果不其然,冰哥露出一个堪称‘甜美’‘纯善’的笑容:
“以我对我世界里沈清秋的记忆,和小畜生世界‘沈清秋’的记忆为原料,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灌输给他。让‘师尊’好好看看,现在的他,有多‘幸福’。”
“不就是纯真少年郎被欺骗了吗,这么简单就能走火入魔、陷入心魔劫中不肯出来。那我就给他来点更劲爆的,将他逼出来。”
“咦~”梦魇打了个哆嗦,即便他是灵魂体,也从冰哥的笑容与话语中,体悟到了森森恶意。
这就是冰哥的‘爱意’啊。
沈清秋数次对抗后,冰哥终于厌烦了,打算直接将几世的悲惨过往一股脑灌输给他。
而这一切,只是想让这个世界的沈清秋明白,从故事中间就被强行结局的‘他’,究竟有多‘幸运’。
第十八章不得天道与神明喜爱之人
浓重的雾气里,是令人睁不开眼的沉重与酸涩。
无数声音充斥与沈清秋的耳侧,五花八门的情感涌入他的心头,某种心脏被人狠狠捏住的‘命运不由人’感,极其荒诞的浮现。
他睁开眼,见到的,却如同是另一个‘自己’的跑马灯。
他亲眼看着宁嘤嘤受到洛冰河的怂恿后站出来‘揭发沈清秋恶行’,却被众人逼迫、百口莫辩。
于是‘他’走上高台,以灵力加注声音,说了句“我认错”。被人锁住修为,押去地牢。
他亲耳听到岳清源又一次提起被他杀死的柳清歌,话里话外都是暗示给柳清歌编个由头,死人的声誉哪有活人重要。
可‘他’却将人恶狠狠推开,并用最恶毒的话语让他再也不要与自己联系。
他亲手触摸被折断的玄啸,得知苍穹山上下皆灭,清静峰被烧。与他相关之人,无一人幸免于难。
而‘他’,只能以残缺之身,疯疯癫癫的又哭又笑。在牢门外的人夺去断剑,毁成碎末的时候,泪流满面。
这是一个。失败的,自己,吗?
独活于枯骨碎尘之中,天地间只余下自己一人。
而‘他’,却连自杀谢罪也不能。
无处散落的思绪就像是浸满了水的棉花,充斥于沈清秋的脑海,拉着他于绝望中一降再降,直至沉入海底。
一个人能承受的记忆与情感是有限的。当他超出界限后,很难在如常人一般稳定。而若是他的灵魂太过疲惫与痛苦,即便肉身不死,魂灵却早已湮灭。
‘他’将头深深低下,埋入肩膀与脖颈之中,紧贴着自己的心口——他依旧有心跳,依旧能呼吸。
即便他泪流满面,即便他连全尸都不得,即便他自杀数次都难以……如愿。
故事的最后,只留下来他一人。
可‘他’还活着。
苟延残喘的活着。
狼狈无比的活着。
求死不能的活着。
平日里的几声恶语,就能伤得人如九月风霜。寻常的几名亲朋离去,就能令人感到岁月无常、人世变换。
更何况,这是两个世界的指责与恶意,是整个门派的覆灭与死亡。
他们聚集起来,足以令所有人精神崩溃。
不被天道所偏爱的人。哪怕他机关算尽、力揽狂澜,也摆脱不掉来自‘天’的恶意,来自命运的摆弄与嘲笑。
谁会守在记忆之冢,再也走不出来?
谁会成为一条终日靠过往回忆取暖的幽魂?
谁能摆脱这世道施加的枷锁,破釜沉舟、改换天地?
沈清秋,在看见‘另一个自己’后。
越发觉得要逃离‘洛冰河’身边,要想方设法的杀死他,最好是形神俱灭的那种。
所有强烈的渴望,都如溺水者的挣扎。
没有人不怕死。
落水之人,哪怕是一条纤细的稻草,也会牢牢抓住。
想方设法踹开缠绕的水草,尽可能的浮出水面交换氧气。通过自残的痛楚让逐渐昏沉的头脑短暂恢复清明,继而……逃出生天。
——
人的一生与命运抗争,又被命运裹挟着向前。
当沈清秋看到‘沈垣’之后,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一种,可笑到荒诞的意义。
若是单纯的打不过而战败,他还不觉得什么。
无非是成王败寇,力量不足罢了。
若是给他一个机会,他会蓄积所有力量,只为了能在敌人的身上留下永远修养不好的残缺。
若是单纯的脑残蠢笨,也无所谓。
无非是不愿开口,不愿求饶,不愿借力,所以换得失去一切的狼狈。
若是能重来,他必然会在一开始就将洛冰河逐出师门,断绝宁嘤嘤与他的联系。
可,他所能想到的最惨痛的下场,都远不极此。
他的一切苦痛。他的性命与身躯。他的所有挣扎与反抗。
都是——被人安排的。
他受命运驱使,编写出《狂傲仙魔途》;又以身躯为祭品,将自身的经历与修为献上,让外来者……打出完美结局。
更有甚者,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外来者的对照之物。而他的下场,也用来警告外来者莫要重蹈覆辙。
他悲惨的一生,到了最后。
也只是‘主角’口中,那个‘尖酸刻薄、人品败坏的原装货’。
何其——
可笑。
可叹。
可悲。
沈清秋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甚至能明白‘洛冰河’为什么会突然间性格大变,跟他说什么‘弟子心悦于您,愿与您结百年之好’。
以及,那场从一开始的“什么时候了?”“大概是,一切落幕的时候。”
——
接连不断的记忆碎片争相涌入他的脑海,失去一切的痛楚、渐行渐远的众人。
他放任自己的意识漂流;放任自己沉溺于回忆;放任外来者用自己的身躯,与众人,打成一片。
他是个错误的存在,他是不可控的‘觉醒NPC’,他是不被天道喜爱的‘原装货’。
他是,注定要将一切搞的糟糕透顶,等着主角来‘大展身手’、‘挽大厦之将倾’的……工具人。
当神魂沉睡的时候,声音和意识都变得极为遥远。
有一种说法,人在极为寒冷的情况下,反而会感知到温暖。
而此时,本该‘知晓一切’后自暴自弃、感到被整个世界孤立的人,却意外的感受到了轻松和平静。
就像是一根被拉紧的琴弦,绷得越紧,声音越尖锐。可当他被拉的过于紧时,外界的搅动,再也不能让他波动分毫。
孤独是人声鼎沸之时,寻不到自己的位置。他人其乐融融,而你,形单影只。
而沈九,当他成为‘沈清秋’,遇见‘洛冰河’之后。
他的一切,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样的认知,未免太苦了些。
这样的‘事实’,未免残酷了些。
这样的,命运轨迹,未免……想让人拉着全世界陪葬。
亿万的负面情绪如同海水倒灌,充满了他的颅腔与胸膛,脑中除了自毁的冲动,几乎无法考虑任何事。
“那就死了吧。”
“那就放弃吧。”
“那就随他们意吧。”
宿命是不容抵抗的,世人的安排是写进剧本的一部分,它连心连骨,唯有死亡才可以逃脱。
若是他不存在于‘天道’的笔下,不依附于‘天道’的文字描绘。
他,是否存在于世?
神爱众人。
可创世神怎会一视同仁的爱着所有人呢。
创世之神所倾注心血的,是那个占据他的躯体,占用他的修为与法器,和所有人微笑问好,被世间所有人喜爱的——沈垣。
因为神的偏爱,他即便是漏洞百出,亦无人怀疑。
因为神的眷恋,即便是贵为两界至尊,也会被他养成忠犬。
因为神的举动,一个本以获得一切的龙傲天,宁可不断打破世界枷锁,也要争夺‘沈垣师尊’的目光,更甚至跑到沈九的面前,希望沈九能像沈垣一样温柔体贴。
这个‘万人迷女主角’。
当真是……
得神灵眷顾到,无法评价啊。
??————
??————
冰哥对沈九有爱吗?
可能有,但更多的是不甘。
那他对沈九有恨吗?
必然有,这个简直满的要溢出来。
那么。
沈九究竟错在哪里?
额……大概是,虐待主角,将主角踢下深渊,并且过早放下武器、沦为阶下囚?
何其可笑。
就像是被物理降神般,一个本该站在修真界前沿对抗魔族入侵的领头人。
却在一个连证据都不齐全、一群人对小姑娘的风言风语中,甘愿放下武器、坠入监牢,并最终惨死其中。
天道的恶意,简直不要太明显啊。
第十九章撕开假象,才能知晓…究竟多悲惨
“滚!”沈清秋被强制唤醒,紧绷的肌肉忍不住的痉挛,从床上摔倒地下,恶狠狠的瞪着还敢靠近他的洛冰河。
“您分明知道...”
一把被推开的冰哥放弃了将人搀扶起来的打算,看着整个人写满了抗拒与拒绝的沈清秋。眼神像初冬刚刚结了一层薄冰的深潭,透着显而易见的脆弱。
可扒开那层伪装的‘脆弱无力感’,底下涌动的,却是冰冷肮脏的黑水。
“你故意的?”
沈清秋散发的寒气与怨气更甚。他险些被那些过往所绊住脚,又在看到‘沈垣’的做法后气得要死。
最后发现自己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就连一惯最关心他的岳清源,都不曾为他而试探、找寻。
那种无人惦记的感伤,是盛世之中被掩盖于烟花之下、葬送在烟灰之中的愤恨与失落。
故事处处都有他,却一刻也不曾真正属于他。这种离谱与落差,足以令人疯狂。
可,最可恶的,是强行将记忆塞入自己脑子的洛冰河!
若非洛冰河的恶意布局,他怎会与仇人和平共处?若非洛冰河刻意引导,他怎会为自己这可笑的命运感到悲哀?
他明明已经上过一次当,梦境中‘少年沈九’的经历与自己何其相像。
沈九以为对方是想玩救赎游戏,心甘情愿的闭上眼睛,充当‘睹物思人’的‘替身’,最后摔得一塌糊涂;
沈清秋是明知对方有问题,却在无力反抗、想办法找寻破绽之时,踏入对方蓄谋已久的陷阱。
原来……
洛冰河想在‘沈清秋’身上得到的东西,竟是异界之魂!竟是他人的温暖……
而他,只不过是,等待其他人,入侵的躯壳罢了。
当真是,可笑至极,有趣极了。
——
“您不是...”看到了吗……
冰哥还想说什么,却在沈清秋毫无惧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被倒影进去的自己。
他本意是想看沈清秋沉沦于过往之中,知晓他的选择是错误的,‘沈垣’的做法才是正确,‘沈清秋’应该学习‘沈垣’,好好对待他。
可为什么,沈清秋得知一切,却依旧不肯改变不说,还比之前更加强势和无畏?
“那又如何?”沈清秋看着此时此刻还在装的冰哥,恶意像阴暗处的毒蛇爬上脸颊。
每当他以为人生不会更糟的时候,现实只会告诉他还能更糟。
真惨啊,就像是被打的地鼠一样,他才刚刚看到离开困境的希望,就立刻被狠狠打压,令他跌回土里。
可。那又如何?
不就是棋差一招又被算计了吗?不就是拉下神坛后还能在沉入海底吗?不就是挣脱淤泥后还有看不见尽头的厚重冷水吗?
他的东西,便是拼的魂飞魄散、尘土皆无,也绝不送给别人!
对着神情脆弱的像是琉璃的冰哥,沈清秋脸上的恶意比魔族最恶的魔还要狠辣可怕。毫不留情的言语如同最凶狠的一脚踹出,将其眼中的期待踩得稀碎:
“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了。”
“死去的人不能复生、毁去的东西无法还原。”
“你想要我陪你过家家,满足你的‘个人爱好’,填补你内心的缺失。”
“我同意了吗?”
“杂种。”
当然,有句话他没说。洛冰河想让他死,换异界之魂占据他的身躯——凭什么?
鸠占鹊巢,难道还有理了不成?
你们都想要‘沈清秋’温柔随和、与人为善;都希望‘沈清秋’弱小无能,主动找其他人寻求帮助。
所以,就要杀死‘沈清秋’,令他这个本来的灵魂,为外域之魂让位吗?!
既然这么想要外来者,为何不一出生就将他夺舍,为何不在他人生最低谷、最黯淡的时期将他灭杀?
还不是——想让他替外来者将苦痛咽下;替外来者将难走的路、满地的坑跳过;替外来者将难渡的河、会淹死人的泥潭一步步脱离?
说什么‘想要温柔沈清秋’。
无非是让外来者摘取他的劳动果实罢了。
可惜。吃苦的是他、忍痛的是他、受伤的是他、被打被揍、隐忍后奋起反抗的,还是他。
沈清秋的果子。
他不仅不会给外来者。还会想方设法将异界之魂灭杀,令他魂飞魄散,不得轮回往生。
至于阻拦他,想让他‘乖乖让位’的人。
全是帮凶。
尤其是,对于洛冰河这种分不清是非黑白、掌握有强大力量却只会破坏的天生恶种之人,只能以更强势的态度和力道去打压。
一点点的甜头。
也不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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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像是回到了那段时光,满心欢喜的少年被仙人选中,恭恭敬敬的端起茶杯递上,等待着仙人的稳妥接过,温柔问询。
可惜,他的过往里,迎来的却是仙人劈头盖脸的一杯热茶砸下,浇灭了少年会跳动的心。
冰冷的现实里,比那杯带着滚烫温度的热茶、更可怕的言语砸下,冻醒了还有期待的渴望。
他又被拒绝了。这是……第二次?
明明。
仙人已被他困于府邸,拿捏在手中。
能让他离开的羽翼被折断,能帮助他的亲族压根不知缘由。
为什么,他还能如此高傲?
明明。
选择错误的人是他,导致冰哥与冰妹的人生轨迹大相径庭的人是他,最后拖累苍穹山灭亡的也是他。
为什么,他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难道说。
他应该像梦境中对少年沈九一般——直接扒开他的衣物,一层层的加压,将他深深揽在怀里,融入骨血之中,血液参杂、发丝搅在一起,才能将其真正‘拿下’?
冰哥眼中的薄雾彻底消散,只留下像鲜血一样的疯狂与悸动。他一点点站起来,宽大的身躯笼罩住身下的阴影。以及,那个随时能被他拎在手里、压至地面的,不听话的宠物。
“既然您学不会温柔,正巧弟子也模仿不来乖巧,您就听话些,别怪弟子无情了。”
最后一层遮羞布已被扯下,双方都清楚的明白对方的底牌、软肋,以及强硬至不可能更改的态度。
他们之间的拉锯与试探皆已结束,无法再像之前一样和平共处,披一层温和的假意。
这次,甚至不再是冰哥单方面作死刺激沈清秋。
撕开这层‘和平相处’的假衣,清醒过来的沈清秋,不会再陪洛冰河演戏。
而,彻底不再抱有期待的冰哥,也不会再与沈清秋纯以招式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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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之间,从最底层的逻辑上就不可能平和。
沈清秋要的是脱离冰哥掌控,拒绝将身躯贡献给他人使用。
冰哥要的是沈清秋如沈垣般温柔体贴,要么就干脆别在反抗当个床宠。
完全对立的他们,不可能存在双方都得偿所愿的结局。
一方的美好结局对于另一方来说都是无法接受、必须要‘整改’‘反抗’‘压迫’‘对打’的。
而对于武力、地位皆站上风的冰哥来说,既然冰块无法被软化,那就击毁算了。
只要从他的内部下手,摧毁他在意的一切,摧毁他维生的事物与情感,拆分他能体会到的一切美好,令他陷入痛苦的深渊里——
任何坚硬的冰,就算不能被解冻,也会因物质被破坏而散落成渣,继而,融化成水。
第二十章曾经的过往,终会化为回旋镖扎入心底
冰哥催动天魔血,将沈清秋牢牢的压在墙上,看着他因痛苦而冒出冷汗的额头,以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面皮。
回想上次梦境中,还算甜美的滋味 ,冰哥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若是他肯主动一些……两人虽不能像之前那样朋友般相处,但他会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宽容与宠爱。
“师尊啊,趁弟子还有最后一丝耐心,您还可以说句软话。弟子会听的。”
“呸”含有浓重腥味的鲜血被沈清秋吐在冰哥脸上,事情都发展到这一地步,若是退步,就是当众认怂。
而黔驴技穷后下跪的人,只会因无能废物而陷入永世无法翻身之地!
冰哥看着即便到现在还要死鸭子嘴硬、拼着彻底将他激怒也要‘挑衅’自己的沈清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他右手轻抚着对方的脸颊,动作轻柔的像是帮对方抹去灰尘。神情认真诚挚、语气堪称深情:“为什么你总是不听话呢。”
沈清秋用力将对方在自己脸上摩挲的手丢开,猛咬舌尖,以舌尖精血破除对方钳制。接着左手反推墙面,侧身绕过敌人的同时,右腿抬起,力达后脚跟,猛踹对方膝盖。
冰哥退后半步,在脸上摸了一把,看着手指沾上的对方血液,顶着沈清秋震惊的眼神,将其舔入嘴中。
“师尊,这次被我抓到,可没有梦境能让你逃避了呦。”
说着,他随意用袖子囫囵擦了下脸,眼里满是见猎心喜的愉悦。
野猫还没养熟呢。只是剪去指甲,令其虚弱还远远不够。这次将人带回来,他要将对方的尖锐牙齿一颗颗扳掉才行。
“梦境?你忘记被我打得四处逃窜、满口求饶了?”
“诶呀,师尊记忆力可真好。‘弟子’被‘师尊’打,不是天经地义吗?”冰哥略笑了一下,对‘弟子’和‘师尊’都加上了重音。
“不必提醒,直接打就是。”
沈清秋承认他之前对洛冰河多有得罪,也承认洛冰河在清静峰求学时、因他不管事而受到不公平对待。
可那又如何,他都没计较对方将他掳走、毁去修为、沦为凡人的事情,难道还指望他为已经过去的事情,跪下去道歉不成?
“师尊。弟子既已出师,您当心被弟子打倒,多丢面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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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应他的是沈清秋紧握拳头砸来的破风声。
冰哥看着即使紧皱眉头也要一拳砸过来的家伙,忍不住侧身避开,提醒道:“师尊。弟子这次可不会让你了。您当心手臂别被弟子拽下来。”
“是吗。”沈清秋丝毫不惧,完全不像是记忆片段中,那个看见冰哥就会下意识颤抖和逃避的落败者。他甚至上前一步,高抬腿压下:“那么,是左边还是右边呢?”
就像曾经的故事里,勾起冰冷残忍笑意,蔑视战败者的冰哥,给俘虏自由发挥的选择“选左边还是右边呢?”
冰哥略退半步,眼里闪现当初的场景——冰哥直接将未回应自己的某人忽略,先左后右,将沈清秋的肩膀全部撕下。
沈清秋的身高不如冰哥,武力修为也不如。可愤怒与无畏叠加的气场上,沈清秋不惧一切、冰哥心有戚戚的状态下,冰哥无法理直气壮的动用武力去强压对方。
毕竟。之前已经尝试过的错误道路,若无必要,就不必再来一次了。
眼前这个,本就是靠冰哥天天喂血续命。若真‘重来一次’,到时候因失血而‘死’,还不是要冰哥费神费力的挑药材,割腕喂血将人救活嘛?
讲白了,之前他能那么做,是因为他不在乎对方死没死。而现在他不再那样做,是因为他不想让对方死。
一个低等魔物,在转瞬之间突起,一招便能将沈清秋打成重伤。修真者与凡尘的云泥差别,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沈清秋能与他对打这么久,本就源于……冰哥不想太快结束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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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勇者胜。当其中一方担心另一方的时候,他就已经败了。
沈清秋心理占据上风的气势,使得他的身影看起来无比高大。又是一脚踹过,沈清秋看着只躲闪而不出招的冰哥,心里了然。
他以言辞为刀、过往为剑,步步紧逼:“要不要我替你动笔?”
曾经发生的过往里,被撕裂双腿的沈清秋,手掌被毛笔刺穿,要求他写一封‘求饶书’。
“还是需要我替你布个剑阵,去里面游走一番?”
最后的结局里,高高在上的冰哥,将断剑丢在不成人形的肉团子脚下,奖赏般的夸赞道:“岳掌门对您可真是‘珍重’啊,竟真的赴约了。”
这些过往,沈清秋不愿承认是现实。
那样悲惨的过往,若非天道偏爱,本不该轻易发生。
自古邪不胜正,偏到‘洛冰河’身上,却是以人魔混血的杂种之身,以魔界为主导,成就两界尊者之位?
苍穹山,既为修真界第一大派,竟被人三番四次打上门来,最后还被灭门?
什么垃圾剧情,什么狗血扯淡的发展,比现实还不讲逻辑。
沈清秋看着本威势强横、气息暴虐的冰哥,被他的三言两语打散骄傲,眼中涌起带着潮意的雾霭与迷茫。
明明拥有随时能压制对方的力量,却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被他以言语反而攻之。
“那么。”沈清秋继续向对方的心口插刀:“这次将我丢入地牢,是打算一如既往的给我喂血续命,还是打算任伤口溃烂,化为骷髅?”
今日不同往日。之前的沈清秋死不了,可现在的沈清秋,活不了。
他是修真者的时候,甭管是挖去眼球还是撕开双腿,以修真者的强大生命力、和天魔血的续命之能,都会让他痛苦的活着。
可现在,沈清秋只是一个羸弱的凡人。
莫说不给疗伤药物,就是少吃几顿饭,立刻就能表演什么叫‘皮包骨头’。
尤其是,以他现在的虚弱,别说上什么刑罚,只要床铺硬上几分,精神和生命力立刻萎靡的就像是要死了一般。
“师尊……”冰哥有些无助的看着对方,不明白情况怎么就急转直下,成了他占下风?
于情于理,这场游戏的主动权,都该是他。可现在,却怎成了他理亏?
尤其是,他明明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双方对彼此的态度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却为何,对方只记得他犯下的错事?
他一开始的本意,只是想让对方明白,他……真的变了。
即便他与梦魇对话之时,硬着舌头说‘我要征服他,我才不爱他’。可这么多年的陪伴,这么多次的对打与喂血……
沈清秋,当真感觉不到自己的‘爱意’?
??……
冰哥的眼神过于脆弱,神情就像是要碎了一样。即便他什么也没说,可整个人的气质里,竟无师自通的,出现了‘哀怨’。
沈清秋下巴微抬,不再进攻。即便是将‘斩草除根’、‘补刀’等信念刻入骨髓的男频仙尊,在对方明显认输的时候,也会给对方留一分退路。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做事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他虽然很容易死,但总是会被对方‘救活’,两人这种诡异的相杀相救,还是维持平衡要好一点。
沈清秋眼皮压低,遮住里面的嘲讽。心中不由暗呲一声:‘有了感情枷锁的畜生,竟废物、软弱至此。’
没错。
冰哥是骄傲的、修为地位都占据高位。
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掀翻棋盘,以武力压迫、以天魔血禁锢,强行将沈清秋压于身下。
就像是梦境那般,少年沈九与此刻的凡人沈清秋一样,从来都没有反抗之力。
可那又如何呢。
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能以男频的力量体系去比对的。
他,有求于‘沈清秋’。
他,想要‘沈清秋’的爱意。
沈清秋敏锐的拿捏到‘洛冰河对师尊的隐秘感情’,继而化为绳索,将冰哥牢牢束缚,狠狠踩在脚下。
软肋这种东西,甭管是不是与自己有关,握在沈清秋的手里,他就是能杀敌捅人的尖刀。
力量体系高的人,没办法通过外在武力扭转人心。
而力量不足,感情占据上位的人,一旦被对方‘得偿所愿’,面临的就是再无反抗之能。
他一步也不能退,一颗枣也不能给。
既已置身悬崖之上,每一步都如高空走钢丝,行差踏错,便是跌得粉身碎骨。
就像是过了中秋节的月饼,别说是打对折。便是打三折、一折,不被需要的东西,哪里还会有人捧着财物高价求购?
感情与意义,都是毫不值钱的玩意。
当对方不再对其抱有‘非你不可’的想法后,就像是岌岌可危的高楼,被锁入箱底的衣物……以及,像那些曾经为你挡剑毁容却没死的、失去了‘以色侍人’资格的妃子——
只剩下不被注意的虚假温馨,徒留在阴影的角落里,暗自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