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夜晚,他们会在尔尔亚镇附近游荡,我的朋友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不过这项不算隐蔽的行动从未被人察觉——他不知道那是否也是本南丹蒂的手段之一。
“行走的时候,我的朋友总感觉整个镇子都透着一种阴森的气息,周围特别阴冷,就好像有魔鬼在他们左右。”
听到这,山海突然想起自己前天晚上看到的层叠光环。难不成它们环绕着的,就是那些夜行的本南丹蒂?
那时她的魔力掌控还不熟练,无法看到自己未触摸之物的轮廓,自然无法知晓,但现在不同了。要再去窗边蹲守一下,山海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一事项。
告解人的嗓音带着几分颤抖:“就在昨晚,本南丹蒂被要求全员参与一场临时集会。在集会的最后,一名巫师宣布,作为劳拉的同伴,他们要对外人开展复仇行动。所有的本南丹蒂要一同,把所有的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家乡,这个计划将在今夜拉开帷幕。”
“先生,”听到这,山海摇了摇头:“如果这起行动的发起只是源于劳拉被抓,未免太轻率了。其中想必还有别的恩怨吧?”
布帘后的男人静默片刻,声音变得低沉,这恐怕才是他本来的音色:“您说的没错,劳拉事件只是个导火索,根本在于八年前的屠杀,还有上百年的压迫。”
红色脉络里,巴特族流淌的血液从未停止沸腾,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啖那些侵略者的血肉,而复仇的号角,将会在今晚吹响。
“我了解你朋友的经历了,但你想向我告解的是包庇罪,想来你应是知道,如果你的朋友还是本南丹蒂中的一员,他将避免不了参与到接下来的暴行中,”山海轻轻开口说道:“那么,请告诉我你的答案,你想怎么做呢?要跟随他们一起吗,成为一名复仇者?”
“不!”
男人迅速否定了她的假设,他的音量越来越大,嗓音里满是痛苦:“我不想让他那么做,我,我不想再杀人了……我忘不了!我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些头颅,那些头颅上外凸的眼睛——它们始终在我身旁,紧紧盯着我!我走过泥巴路,土地是黑红色,满地的残肢!闭上眼,睁开眼,全是它们!已经变成了我的梦魇,夜夜都不肯放过我!”
在他无意识的倾诉中,话里的主语已从“朋友”变回了“我”。激烈情感的喷涌下,男人已无暇顾及遮掩身份了,但山海并未和他一齐陷落那悲痛的深渊,敏锐的感官让她觉察到了什么,于是她猛然扭头看向门外。
在那里,魔力勾勒出一个男性的身影。对方静静站在原地,并未做出趴伏门板之类的偷听举动,好似只是无意路过,恰恰在此歇脚片刻,可山海总有种被窥探之感。
“镇定,先生,试着深呼吸,保持平静。”
压低声音,山海打断了告解人濒临崩溃的话语,她冷静的声线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随后,她屈起指节,轻轻在墙壁上,对应身影位置的地方敲了几下。
门外的人身体一弹,快速走开了。
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山海自言自语般说道:“总有些豺狼喜欢在你剖开胸膛、血液流出时,闻着血腥气前来。”
等到对面男人呼吸逐渐恢复平静,她转回目光,继续说了下去:“你愿意来到真主的教堂求助,相信你只是像迷途的羔羊一样,暂时失去了方向,未能摸清自己的信仰,真主也不会放弃拯救你的命运。但你所说的这起事端,是我无法解决的,也无法给予你足够扭转事态的帮助,我只能在此静坐,倾听你的遭遇。”
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山海的表情仍透着几分神圣:“孩子,勿以人目直视烈阳,在黑暗中生存也是适时之举。没有人会谴责你的选择,你的朋友不会,我也不会,就算是真主,也一定会赦免你的罪。但就算没有对神灵的崇敬,在你的脖颈之上,也有着对自己的约束——别让绳索收紧。”
似乎被她的话有所触动,告解人沉沉呼出一口气。小小的告解室内鸦雀无声,男人低着头,这让山海只能注视到他的头顶。
良久后,对面再次传来男人深沉的声音:“我明白了,牧师。你是个好人,不应被卷进这样的事。尽快离开尔尔亚吧,到一个安宁的地方。”
“谢谢你的忠告,但我应该不会离开,”山海笑了笑,“哪里会是彻底安宁的呢?只要人类还拥有情感和欲望,再平静的海面下也会有翻滚的浪潮。我们要做的就是掌好船舵,不要轻易翻覆。”
结束告解,在山海走向办公室时,她突然注意到几个矮小的身影。那是五六个孩子,他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选出了一个衣装整洁的男孩。
小男孩有点扭捏地走向山海,这是个巴特族的孩子,身高只到山海的胸口,他手里捏着一朵花,紧张地把它塞到山海手里。
“克,克莉丝汀牧师,我想,想送你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