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前,山海拿走了狱卒手中的火炬,虽然看不见面前的火焰,但她还是很喜欢它带来的温暖感觉。
侏儒对此毫无异议,也丝毫不提一起进屋保护安全的请求。
拉上房门后,山海转过身,对着屋内的里根笑了笑:“日安,里根先生。”
“日安,克里斯汀牧师。”
里根同样舒心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牵引着山海来到稻草旁,为她理出最干净的一块地方。
将火炬举到里根身前,山海示意对方拿起它:“我用不上它,但觉得你应该会需要。”
“谢谢,这里没有光,它的确很难得。”
接过火炬,里根没有选择和山海坐在一起,那举动在他看来过于冒犯了。他理出一捧稻草,铺在那根小苗旁边,自己坐在上面,和它共享着难得的光芒。
虽然身着牧师服,但山海并不打算按照霍普教的告诫流程来。毕竟对方不是什么虔诚的教徒,而她也恰好是个冒牌的伪造牧师。
于是她毫无负担地改动了开场白:“愿你与自己同在。”
原句应是“愿你与神同在”。领会到山海的意思,里根的回应向她看齐:“愿您也与自己同在。”
山海:“亲爱的孩子,现在是你最后面对自己的时刻,你愿意承认自己不会为所作所为后悔,平静地接受一切、拥抱自己吗?”
“我愿意。”
山海:“我无法保证你在死后能上天堂,因为它的存在本就依托着人们的幻想。我想,凭借你本身的意志,便能够赦免自己过往的一切罪行。你将去往自由的国度,你的心灵会得到永生的祝福,爱与宽恕将与你同在。”
里根遵从了被山海改得面目全非的祷文,他闭上眼,紧紧握住手中的火炬。
火炬沉默地燃烧着,不时发出爆裂的细微轻响。点点火花如同星屑,溅落在里根手上,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这段自我和解持续了很久,直到狱卒敲响了房门,递进屋一个木餐盘。
餐盘上面放着一片两指厚的香软面包,旁边还有一小杯葡萄酒,不多,也就两口的量。
“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出发了,牧师大人,”狱卒说。
睁开双眼,里根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他站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开始紧张了。
平时他不喜说话,也享受着宁静,现在却觉得实在太静、太静了,静得他血管里的血液逐渐沸腾了起来,仿佛有一面向自己逼近的、死寂的墙,压得他有点呼吸不畅。
“克里斯汀牧师,能对我说点什么吗?”他说道,声音里透露着一丝恳求。
“当然。唱诗班的演排还算顺利,但是有个五岁的小女孩总是比大家快上一拍。”
“哦天,”里根勉强笑了笑,“这对她来说实在太糟糕了。还有什么吗?”
“出门之前,我的弟弟跟我说,他准备做菠菜猪肉咸派,问我要不要在表面铺一层奶酪。”
“加上奶酪吧,出炉后再撒上一把粗盐,那味道一定很好,”停顿两秒后,里根抓起盘子上的面包,吃得很珍惜,“早知道就多存点钱了,不过老头估计也活不了多久,够他花的了。”
咽下面包,他又灌下深红的酒液,舒畅地吐出一口浊气:“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要走,早点晚点没什么区别。”
他试图表现得洒脱些,但真实的情绪都被山海看在眼里,她突然想做点事情。
于是山海开了口,那声音只容两人听见:“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我也许……”
她的话还未说完,里根便摇了摇头,温和地打断了她:“不,克里斯汀牧师,我只是有点‘死前焦虑’。”
对于他不合时宜的幽默,山海配合地笑了下。
里根忽又问道:“克里斯汀牧师,如果你不当牧师,会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