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静默了数秒,就在亚摩斯又一次准备开口时,冷淡的女声传出:“不必了,我自己去,麻烦您等待五分钟。”
亚摩斯:“好的,我在门外等您。”
虽然亚摩斯表面上控制住了面部表情,但兴奋和激动还是在声音中不自觉流露了些许,这一切都被山海看在眼里。
知道来者不善,山海果断放弃了繁琐的裙装和外袍。
因她不必如往常般穿牧师服,于是在上身套了件平翻领、侧开式袖克夫的深灰色上衣,那是前中系扣的紧身款式,配上褐色打褶马裤和宽檐高帽,整个人显得很是干练。
长筒皮靴有节奏地踩在土地上,再配上盲杖敲打的轻响,她看起来闲适自在,若不是偶尔捂唇轻咳两声,看不出一丝病容。
但山海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太好。
昨夜,她的睡眠质量格外糟糕,几乎每过半个时辰就会惊醒一次。在凌晨被叫醒后,她便再没入睡过,此刻头脑昏昏沉沉,打不起什么精神来。
而就在那断断续续的片段睡梦中,山海又梦到了西威克郡,她的“家”。
【年幼的山海躺在床上,小狗叶子叼着玩具,熟门熟路地顶开房门,躺进了自己的小窝,睡在离她几米远的墙角。
林特先生坐在床头,翻开了手中的童话故事。
山海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他总是很忙碌,一周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像现在这般美好的相处时间实在难得。
宣软的鹅绒被将小女孩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此刻,那双淡蓝色的大眼睛正望着对方,不停眨呀眨,看起来毫无睡意。
山海:“林特先生,你要给我讲什么睡前故事呢?”
“你想要听什么,王子和公主的故事怎么样?”
山海:“我已经听腻了,可以换一个故事吗?”
小孩子对于喜好的表达,总是直白而毫无忌惮的。听到她的话,侍立在一旁的女仆贝拉不赞同地皱了皱眉。
在她看来,小女孩这是在无理取闹。
林特先生教养极佳,又拥有过人的财富,是一顶一的绅士,能为他工作,是贝拉可以到处吹嘘的事情。
这般心情下,对山海这个女孩,她本应是喜欢的,但事实上,她讨厌山海。
在这栋精致小楼里擦拭家具时,在屋外草地旁晾晒衣物时,在烛光下将袖扣缝回衬衫时,在与林特先生愉快交谈时……也许只有一瞬,但贝拉确实产生过自己是这家女主人的念头。
不过她的白日梦无法持续太久,只要视线捕捉到山海的身影,贝拉就会无法避免地意识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如果她不存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蚕食着贝拉的内心,照顾山海的每时每刻,她都用充满恶意的视线狠狠盯着对方,因为知道女孩看不见,所以她的举动愈发肆无忌惮。
佣人顺手拿些主人家用剩的小玩意,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但贝拉要更大胆一些。
绸裙布料如此脆弱,熨烫时有所损毁是不可避免的吧?盲人不能视物,失手打碎一些珍贵的杯盏也再正常不过。
此外,厨房的食材随她取用,那自然是要先填饱自己的肚子,至于山海,随便煮些东西糊弄一下,肯定不会吃出差错;而对于山海的所有物,上到珠宝首饰,下到香氛用品,贝拉也仿佛拥有了一半的所有权,随意取用着。
林特先生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吗?应该是有的,毕竟他是如此无所不能。
但贝拉从未被警告过。也许,林特先生并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般在意这个女儿。
独自养育孩子的单身父亲实在少见,何况贝拉没有发现任何和前任女主人有关的事物——林特先生从不佩戴,或者根本就是没有婚戒。
对于山海的来历,她也有过一些猜测:这个女孩可能来自一次失败的婚姻,也可能是某个猝死远亲的遗孤,林特先生心善,收留了这只后巷的瘸腿野猫……
总之,女孩在这栋房屋的地位,其实和那只狗差不多,只是一个消遣的玩意罢了。
想到这,贝拉有些轻蔑地扫了女孩一眼——你以为自己真是千娇万宠的小姐吗?
可就在这时,似乎捕捉到她的目光,林特先生突然抬眼,目光凌厉地横了她一眼。不过也只有那一瞬,他的眼神很快又恢复成往常温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