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左手攥在口袋里,冰凉且坚硬的器械恰好打到季槐。当街持枪,步履匆匆,电光火石之间季槐的脑子被大雨洗刷清醒了,正准备伸手去抓住他的衣服时那人把枪拔出来,不知朝着哪里开了一枪,把吴彬韵吓得一惊,连连退开几步。
王仕恒拔腿就跑,其实他瞄准的是季槐的腿,只是目光被帽檐滴下的雨水遮挡着,只能胡乱开枪。
季槐本想着若是抓错人会打草惊蛇,可这样的局面也是他料想不到,安保队的人尚未从侧门搜寻到小巷的末尾,人影不见一个。
他当即追了上去,看见听到枪声飞奔而来的人影:“你们四个把他拦住,两个人封锁这栋楼!”他看着那人似乎是疯了似的向前面开枪,四个准备围追堵截的人怕死地错开,躲过子弹也躲不过那人利落的身手。虽是公馆的后院,却建着成片杂乱的小楼,垃圾成山臭气熏天,躲避的地方很多,枪子永远打不中目标,擦着他的身形过去。
砰砰砰地。巷子里有人探出头。
“看什么看,抓杀人犯没见过吗,还看,命不要了?”季槐冲在最前面,看到挡路的看热闹就烦,枪里的子弹没剩几颗,再跑出去就是大路,他要进闹市区,他们到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有点不知所措。
“我来。”吴彬韵气喘吁吁的在他边上站定,手却已经稳当地举起来,眼睛死死锁在正在拼命往外跑的。
距离很近,他的后腿是个绝佳的目标。
“哎,彬韵?”
她愣了,在这瞬间王仕恒转过身。吴彬韵恼起来,向着从路口探出头的陆璟打手势让她赶快离开,她自然害怕这个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女人被劫持,她不能再失去一个亲人。
他们的距离近到王仕恒不用瞄准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开枪,季槐也被突然出现的吴夫人看呆,后面的人还没冲上来,一时间王仕恒竟然拥有绝对的优势。
“当心!”
季槐站在吴彬韵左侧。他在听到枪响的时候右手一把揽过她,转身将她护在怀中,尽力控制着身体不向右边倒,他估计那颗子弹的轨道应该只会擦过他的脸颊或者是……
他的耳廓上突然传来一阵烧灼似的疼痛,眼镜脚因为被子弹击中掉了下来,作用力震得他脑内一阵轰鸣,镜片的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宣告裂缝的出现,季槐赶忙别过头,担心掉落的玻璃碎片会伤到自己怀中的吴彬韵,又感到眼角温热的液体划过皮肤。待到他们站定了,季槐的眼镜只剩了一只脚,悻悻地挂在他的右耳上,狼狈不堪。
他将吴彬韵护在怀中,盲目地向后举起右臂,毫无用处地向王仕恒逃跑地方向开了几枪。
他叹了口气,放开吴彬韵,才有空感受到耳边一点点蔓延上来的刺痛。
他顾不上自己的伤,一把扯下挂在自己脸上的已经牺牲的眼镜,冲了几步到巷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和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吴彬韵沉默地站在他身后,陆璟拍了拍她的背。
“吴夫人,说句不太好听的,您这来的也太及时了。还有你,吴小姐,一枪解决的事情一定要先和你姐姐打声招呼再做?要早知道这样我肯定自己开枪了,您这是主次不分还是她是你祖宗啊?”
季槐气急败坏,少爷脾气霎时间冲了上来,立刻开始口无遮拦,全砸在吴彬韵头上。
“你姐姐答应你出来跑腿还是看在吴家和季家的交情不错的份上,看着我爸和你大伯的情分,你这么对我讲话以后走在路上小心点,姐姐五十米开外把你眼镜打歪。陆夫人是唯一知道凶手面貌的人,你就不怕她死了没办法指认凶手?”
“小爷的眼镜已经他妈的歪了,还是为了保护您,吴小姐。”他确实火大,回去的责备还是他一个人挨,声调比平时高了三倍,他害怕自己会一拳打在吴彬韵的脸上,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陆璟,“吴夫人,你又是为什么……”
“我早些时候与其他太太小聚,剩了不少没吃完的甜点,挺精致的浪费了可惜,想到这后巷的穷孩子可怜,就……”
季槐气也没地方洒,耳朵疼的厉害。
“我还以为你掉了只耳朵,林桐火急火燎地,怎么不说清楚。”季槐听到声音赶忙坐起身,他左耳的伤口才被处理好,虞宸晏急匆匆从办公厅往市医院赶。其实皮鞋的声音季槐早就听到了,他还从脚步声里知道虞宸晏来得很急,在病房门口平复了好久的呼吸。
看似漫不经心的语调一起,季槐憋笑就憋得很幸苦。
“你们跟丢了人,还剩下什么?”虞宸晏环视了四周,拉了一张小板凳坐在季槐面前,比他矮了一截。
“行李。我们封锁了那栋楼,里面还有他没来得及带走的行李。”虞宸晏猛地抬头,堪堪用惊喜掩饰了讶异的神色,他分明早就和他们联系,慢一步让季槐差点逮到人已经是失策,居然还会留下行李。
季槐有点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上司:“哪班出城的火车可能现在是追不到了,不过他这样狼狈的人去坐火车,应该会被乘务员注意。早点派几个人去问问就是,车站走一趟。再加上这么多线索,要是再什么都找不出来,就真的是废物了。或许我们还要联系一下其他省份的……”
他的脚尖刚刚点到地面就被虞宸晏一抬手制止了。
“这回我亲自去。这几天辛苦了,刚才还下着雨,躺着休息几天吧,别感冒了。”
季槐觉得自己的耳朵多半是被打坏了。他心里有点发毛,这个喊他两点上班的上司居然觉得他辛苦,这种恐怖和曾楷诚对他笑意盈盈几乎是一个级别的悚然。
“……这。虞长官,不会是我受伤吓到你了吧。”他的语气突然带了几分玩味,对着虞宸晏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大白牙亮的晃眼。
“林桐说你中枪了,我才赶过来。”虞宸晏眼睛里突然蒙上一层雾,深不见底似的。
他盯着季槐,俯下身:“我过来了,我一看,您这是中枪啊?”他站起身,走了两步逼近季槐,弯下腰和坐在床沿的季槐面对面,眯起眼睛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目光定在他耳朵上,近乎闻不可闻的笑了一声。
季槐听见了。这样的距离让他有些迟钝,动作都变得僵硬。
“这是中奖,小季副官。”
“以后出任务小心点,你季少爷的命我一平民百姓可赔不起。”再说,我是给你指派任务的人,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不就是我的责任了吗。但他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他和季槐道别,快步走出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衣角掠过医院的吵嚷喧嚣,出门的时雨早已经停了,洒下一片簌簌的寒风。
冬天,他喃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