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从周景初这里打开了一个口子,宋今禾就不再客气。
第二天早上给两个孩子洗完澡后送他们去朱先生的书房,自己去东侧的小书房找周景初,彼时他正在看信,见她来了神色有些微妙。
待他将信纸看完赛回信封压在一旁的书册底下,这才看向她,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宋今禾从桌子上提起茶壶自顾自倒了杯水,端起水杯送到嘴边,就着喝水垂眸掩饰自己的情绪,似是漫不经心道:“陛下愿意同大俞议和,是朝中生了变故还是想要先腾出手来收拾藩王?”
周景初原本猜不到她要说什么,此时听完她的话,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伸出手指在案头轻轻叩了几下,然后又停下来将手缩回袖子中,收到案下放在自己膝盖上,等她放下杯子才问道:“你既然对过去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京中局势又能如何,你一个大夫,朝中诸事与你何干?”
说罢探究的看着她,眸色有些深沉,似乎想看透她的心思。
宋今禾低头沉默着没有应声,只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该怎么说。
周景初看她不语,有些讥诮的笑了笑,脸上明晃晃的嘲讽也有些压不住,问:“难道你之前说的不想回京是假的?”
宋今禾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他:“我虽然不能纵观全局,但是我会猜,大俞退败,自然应当‘宜将剩勇追穷寇’,陛下收手想必是有所顾虑,那么,还有什么会让陛下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要么是国库空虚,要么是藩王手握重兵,功高震主。”
然后又理所当然道:“我们之间的交易是我为你所用,既然如此,我关心政事不是理所应当?以你的家世,眼下连你都被逼出京城,京中必然有大事发生,你在庆安长住,总会有人来跟你回禀事情,你却什么都不对我交待,若有一日我碰见不该碰见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坏了你的事情怎么办?”
周景初心中有些怪异,却仍旧审视着她,宋今禾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但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关心政事虽然说得通却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手指在膝盖上轻叩几下,他闭了闭眼,心底涌上来几分阴郁,思忖片刻后,告诉宋今禾:“我不知道陛下的心思,但是我父亲猜到陛下想趁着太后千秋收回藩王手中兵权,若是没猜错,藩王进京怕是要脱一层皮,兵权是个烫手山芋,还不知道陛下会给谁?”
“既然兵权收回,为什么又成了烫手山芋?朝中武将众多,分出去便罢了。”宋今禾有些不解。
周景初意味不明的说道:“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也不管宋今禾听没听懂,直接转换了话题:“你既然猜到陛下要对藩王动手,那你有没有猜到陛下会用什么手段?”
“杯酒释兵权,懂事的藩王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宋今禾低声道。
周景初看见她脸上郑重的表情,凌厉的眼神扫向窗外,那里刚飞进来一只信鸽,想必京中的回信到了,追问道:“不是所有藩王都是这么识时务的,还有呢?”
“听说此次陛下宣召世子们进京,若是扣押他们在京城当质子。”宋今禾想了想在望江楼听到的消息,觉得自己猜得应该没错。
周景初神色严肃补充道:“陛下召回的不止有世子,太后还说想念儿孙,让王子们都回京热闹热闹。”
宋今禾有些惊愕的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视线撞上的一瞬间,一人眼底意味深长,一人眼底惊悚骇然,各自的情绪清晰彻骨。
周景初起身,走到书房的窗前,打开窗户,对着屋檐下的鸽子伸出手,那只鸽子飞到他手臂之上,他取下鸽子脚上绑着的竹筒,然后松开手将鸽子扔出去,看着它扑棱着翅膀飞走,小小的竹筒被握在手心,他没有打开看,仍旧站在那里,缓缓开口道:“你猜陛下会用什么手段报这天下太平?”
身后没有声音,他也不催,只静默着等宋今禾的答案,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果然,宋今禾不负他的期望,嗓音坚毅回答:“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周景初心尖突然仿佛被掸子拂过,带起来一点点轻微的痒意,搭在窗台的手指几不可见的蜷缩了一下。
两人想法算是不谋而合,周景初觉得这话说到自己心坎上。
一刻钟之前,他觉得宋今禾就算出身高门,应该也明白不了这些,那些年从没听说过她才学出众,一众大家闺秀里,她出挑的地方从来不在才学上。
只是这样的宋今禾真的想不起过去吗?
他此刻对此事怀疑到顶峰,转身回到桌前,当着宋今禾的面将竹筒放在一侧的匣子里,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看着宋今禾的杯子已经空了,又给她续上,宋今禾见状端起杯子去接,茶水刚占满杯底,他突然开口道:“陛下想册立贵妃为后。”
宋今禾满眼疑惑看向他,有些好奇问道:“难道陛下没有皇后吗?”说罢耸耸肩,抱怨道:“我打听了这么多,都忘了打听下后宫妃嫔和前朝的关联呢,若是陛下没有皇后,贵妃上位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