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的小憩被一阵轻微但略显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有事吗?”
怀宁踩一双棉质拖鞋,去开门。
新招来的助理小心探头,指了指:“姐,那边在催。”
“稍等,我换衣服。”
“颜姐说让你直接过去。”
颜姐全名颜笑,正是怀宁的经纪人,讲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不怪新来的会这么怵她。
怀宁点头说:“你先去,我马上到。”
话音刚落,又见助理一脸为难的样子,她笑:“不要紧,扣钱的话我给你补上。”
接近真的假与不掺假的真,二者区别在于程度。
举例来讲,怀宁营业的笑容已然很甜,眼睛大而有神,亮晶晶的。
但显然生活中笑得更甜。
少些刻意,唇角轻扬,眼尾眯着。
恰逢此时她彩妆褪去,准确一些,换个旁的形容词,是柔,轻和到人根本无法拒绝。
助理终究年纪小,视死如归一般走掉。
怀宁脸上留笑,将转身,一道熟悉嗓音插进门缝。
“你这老板,做得够大方。”
太熟悉,甚至不必面对面。
怀宁背身,几乎忘记要呼吸,慢慢转过去,她一时间说不出话。
与怀宁相比,柯遂的反应要自然许多,他并没看她,视线落在她的礼服上,微微蹙眉,道:“颜色不太适合你。”
过于跳脱的天蓝色,倒不如浅天蓝,给人一种绸缎流动的柔和感。
怀宁则是微怔。
因着柯遂的语气随意到,好似方才向她投以冷然眼神的并非他,他们也不是许久未见,而是照常上下学,在某天参加毕业晚宴前,他正为她的出席礼服提意见。
飘到嘴边的柯遂二字硬生生落回去,沉到最底下。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这会儿离盛典彻底结束还有些时候,但算算时间,大约刚过他做颁奖嘉宾的环节。提前离场的艺人比比皆是,大多并无正当理由。
“你不是也在找我。”
褪下西装外套,白衬衣颜色正,使得柯遂开口有不容置喙的感觉。
知名电视台将录制《朋友错过》综艺,不知节目组从哪儿听说到的小道消息,邀请了柯遂和怀宁两个人。
她寻他,是为了这事。
他们今日不得不会面,是为了这事。
颜笑找她去,大约也是为了这事。
“你……”
怀宁声音低了些,身子撑在门侧,思考着要如何开口。
这刻的她,粉黛未施,发型因片刻休息而散乱,正式礼服盖住她蜷缩在毛绒内的不安脚趾。
一种别样的,不甚明亮的美。
柯遂开口打断她的话。
“怀宁。”
他有一把好嗓子,尾音也能喊出旖旎的意味。
“我们俩认识多少年了?”
话题转变太快,怀宁怔然,脑中思绪却未断。
“认识的话,二十五年。”
青梅竹马的情分,是你不必多想,只需一句话,一个眼神,彼此便心领神会地忆起共享天真稚嫩的那些年。
甚至于,哪怕你俩已多年未见不尽熟悉。
这便是怀宁为何要加上前提的原因。
因为她觉得,最近几年,他们不算熟。
“那确实很久了,怪不得我今天在台下见你会感觉陌生。”
不知是否是自己多想,怀宁觉着,说这话时,柯遂似乎有些苦涩,而后很轻地叹了口气。
怀宁眼睫毛颤了颤。
方才在怀宁这里,她和柯遂之间会生分主要原因在他。
初入名利场那会儿,她有着小山雀似的好奇,那时或许身上真存在与席月相似的,未染尘事的天真无邪,所以扮演时专心,也入戏。
于是乎,赢得一张漂亮的入场券。
跨年晚会上,《南山旧》演员聚齐,怀宁在后台候场练习歌曲。
颜笑嘱咐她上台音准为次要事,和她剧中官配男演员营业发糖最要紧。
“最后一次,晚会之后解绑,他靠上次杂志卖惨,你就要不计前嫌,抓住机会把cp粉转成唯粉,听见没!”
怀宁含糊应着,视线忽地定格于某处。
那年怀宁与最佳新人的剧集奖失之交臂,而次月,柯遂斩获金狮奖最佳男主角,风头正盛。
作为新人影帝,他第一次出席晚会,节目压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拥他从保姆车到休息间。
那是怀宁进到娱乐圈后与他的初见,也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入场券使用完毕,之后为数不多的见面,每一次,她都感觉同他越来越远。
他走得太快,从来不肯慢下来等等她。
可他一问,她恍然忆起二人最大的间隙,归根结底在当初一言不发便离开的她。
怀宁一时语塞。
此去经年,背道而驰,不可避免路过许多山,她那时转身,仅仅翻越一座,却误以为能同他共攀。
况且,他本来也不该慢下来,不该回头的。